听海 

仁者乐山，智者乐山。八山半水半分田的金南漳，因山之葱茏，水之秀丽，而惹得世人喜爱。于我而言，最爱那隐居荆山深处的漳河源，也因漳河我与那仁山智水和文学大家结缘。

仙境漳河源  非遗手工坊

漳河源景区位于南漳县薛坪镇龙王冲村，因其美丽迷人的自然景观，成为休闲度假的“桃园仙境”。

漳河源，是漳河的发源地。漳河，地处荆门、宜昌、襄阳三市交界处，发源于南漳县三景庄，背枕荆山，奔汉江平原，于沙市拥抱长江。

你来，或是不来，千年古紫薇就在那里，不舍不弃。漳河源山高林密，气候宜人，实属天然氧吧，由此发出“心痒痒，去南漳”的呼唤是非常契合的。我张开双臂，狂奔于此，闭上双眼，深呼吸，享受这大自然最美的森林浴。

你念，或是不念，千年漳河水就在那里，不悲不喜。漳河源溪水清澈，犹如明镜。胜日寻芳漳河源，无边光景绕庭流。掬水入口，唇齿留香，让人悠悠长寿。看那气宇轩昂的山民，因抱得这一池碧水，而隐居于此，精神抖擞，常年以原始生产方式造纸为生。

你见，或是不见，漳纸工坊就在那里，不卑不亢。漳纸工坊位于陈家老屋，老屋主人秦明炎，执着相守，古法造纸，其土纸制作技艺被市政府命名为“襄阳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襄阳日报曾报道《“漳纸工坊”被评为中国最美手工私游地》。如今青年外出务工，老人守望故乡，只为传递美好，传承“四大发明”的古造纸术。我们要常怀感恩之心，感恩襄阳拾穗者的公益之行，让古法造纸在濒临陨落时被重新放回神坛。感恩深山纸民的坚守，留给我们造纸术的活化石。

公益《漳河缘》   雅文赏山水

漳河缘，是因漳河而结缘的公益性微信公众号。主推原创诗歌、散文、游记……

你看，或是不看，漳河缘就在那里，不曲不折。漳河缘致力于让你在长期喧嚣的空闲，品味生活的诗意；让你在忙碌浮躁的闲暇，洗涤迷失的本心；让你在欣赏美图雅文的同时，享受淳朴的山水。

你爱，或是不爱，漳河缘就在那里，有喜有乐。漳河缘不谈人生与理想，只品雅文与山水。因为溪水含情，河边有路，深山有氧。无论生活如何，我们总能悲中寻欢，忙里偷闲。既如此，何不“偷得浮生半日闲，寻得春风赏此缘”，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远足。荆山楚水八百里，你渴望的这里都有。来吧！赴一场与山水的约会，当一次山间的醉翁，让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吧！

世间有一种情怀，无法用言语形容，那便是迷情山水的相守与执着。

毛望平（湖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如果说时间是一条单行道，那么纪念日就是道路两侧最特殊的标记，他告诉我们怎样从昨天走到了今天，又将如何走向未来，这一段经历，将会是我们人生中一次感受中国传统手工艺人的一个纪念日，留存在我们心中。

2018年5月27-28日，为了“第二届全国高校档案学专业大学生科技作品展”，湖北大学2015、2016级档案学专业四名学生来到襄阳与拾穗者民间文化工作群进行交流。为了更好地了解南漳古法造纸，我们实地走访了南漳县薛坪镇龙王冲村，拜访了古法造纸的传承人秦明炎。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感受颇深。

27日下午，我们和拾穗者的老师们见面，他们热情的接待了我们。简单却极富有人文气息的工作室，丰富的工作成果展览室，满满当当陈列着各种书籍和实物的襄阳地域文化文献中心，让我们深感震撼。在交谈中，李秀桦和邓粮老师跟我们讲述了他们与漳纸的故事。机缘巧合之中，似乎有着和漳纸的缘分，在背包旅行过程中发现这个华中地区最后的活态古法造纸技术，起初只是想要成为这种技术在机械化工业化浪潮之下逐渐消亡的记录者，而后，却被这里宁静祥和的生活所吸引。2011年拾穗者在南开大学校友资助下发起的“漳纸工坊”项目，开始让大家慢慢知晓这个隐藏在荆山深处、漳河源头的世外桃源。了解这种古法造纸的工艺，源于喜欢，也因喜欢而一直坚守，这是一种情怀，也是一种精神，值得我们去传承和学习。

28日，早上7:30从襄阳出发，中午11:40我们终于见到了秦师傅。远远看去，他倚靠在石块上，应该是做工太累，正在休息。看到我们过来，他停止了与他人的交谈，一直望着我们，看着我们走过去，初见，这是一个淳朴和蔼的老者。他的样子，让我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爷爷，那几乎是一样的，红黑的皮肤，脸上是饱经风霜的皱纹，那是时间流过的痕迹。干裂的手，手臂上青筋暴出，那是庄稼人、手工艺人的老实的模样。他告诉我们，因为正要从漳河引水到上面的村落，他需要帮忙，所以会迟一些回家，让我们先去作坊看看。

沿着山路，那是真正的山路，铺着石阶，两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以及满山的毛竹，从未走过这样路程的我们，硬生生的四十分钟才到漳纸工坊。记得当我们看到那座白墙黛瓦一百多年古宅的兴奋，那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潺潺流水漫过石桥，通过摇摇晃晃的铁索桥，热情的女主人站在门口迎接我们，相互寒暄过后，开始了我们的午餐，我们想要邀请老奶奶一起，却因为当地风俗（女子不上桌陪客）而作罢，他们依旧沿袭。只是因为今日，秦师傅在外，故而妻子出门相迎。

午餐过后，我们开始了参观，这座一百多年前的古建筑。虽然在土地改革以及文革时期惨遭破坏，但从其格局中依旧可以窥见当时陈氏家族的盛况，三进院落，三层建筑，中间是天井。前厅是漳纸工坊的陈列室，介绍着这个古老的家族和传统的造纸方法。

老奶奶已经年过八旬，却依然硬朗，可以锄草插红薯秧。喜欢热闹的奶奶，很喜欢现在这个地方被发现，有很多的客人们来到这里了解这个古老的技术，可以和她一起聊聊天，对于漳纸的过去，在谈论的过程中，奶奶是自信的，是自豪的，从奶奶闪着光的眼睛中，我们可以看到奶奶对那段时光的怀念，而讲到土改、文革的境遇，奶奶眼里依旧闪着泪光。她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那时的苦，你们从来不曾想过”。是的，我们从来不曾经历，无法感受，而有关漳纸的一些档案记录，也因为这段历史，而被永远尘封在历史中，无法用确切的档案材料示人。

大概下午四点，秦师傅回来了，也许是不想让我们久等而特意加快了脚步，回来时，有些喘着粗气。刚刚坐下，就开始跟我们讲述他和漳纸的故事，这是一个手艺人的自述，作为陈家的女婿，他认为，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他很自豪。作为漳纸的第八代传人，他和我们讲述了漳纸的历史以及现在的情况，因为游客相对较少，漳纸并不能带来太多收益。目前，他们依旧需要外出做工，对于未来，他会把这个技术继续传承下去，不想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人类宝贵的财富和共同记忆衰落。接着，秦师傅表达了对拾穗者以及我们的感谢，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到这里，了解漳纸，了解这种古法造纸的工艺。

在真实的造纸作坊中，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两个大的池子，一个较小的原料池。秦师傅告诉我们，这是用来泡竹子和蒸竹子的。这样大的三个原料池，可以想见，当时的漳纸生产该是有多么的繁盛啊！作坊中，水车是让人震惊的，通过水流落差推动水车运动，为锤头提供动力，将毛竹打碎，这称为“打料“，是毛竹变换火纸的重要一步。接着秦师傅为我们展示了“泡料”，并演示了抄纸的过程。因为目前漳纸没有大规模生产，所以72道工序并不能一一展示，由于天气原因，考虑到安全问题，上场、下场的手工作坊遗址我们无法参观，但在这简短的演示中，我们也可以窥见纸民的智慧，感受造纸的技艺。

当夜幕降临，晚饭后，秦师傅很自豪的将我们带进他的小小书房，向我们展示了属于他们祖上作坊的印章、曾经获得的奖项和参加的活动。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一种希望而喜悦的光芒。当我们开始自己的活动时，秦师傅和妻子，还有母亲一起聚在另一个房间中，看着电视连续剧，这是属于他们的美好时光。

为了赶上29日早上7:30的班车，我们一行四人，凌晨四点半起床，本想着不要打扰秦师傅以及家人的休息，收拾好便走，却在我们刚刚起床后，秦师傅也起床了。在凌晨昏暗的光亮中，在秦师傅的目送中，我们离开了这座世外桃源。

这个只有三个人造纸作坊，就和无数深山里的村落一样，这是一个熟人社会。他们和村里每个人都友好而相互熟知，这是一个世外桃源，没有信号，没有WiFi，没有城市的喧嚣，与外界联系仅靠一台无线电话，有的是潺潺流水、满山的毛竹、朴素的村民，有的是代表着社会共同记忆的漳纸，有的是无限宁静和安详的生活，在无限纷杂的城市生活打拼这的我们，有一天，突然来到这样一个地方，让人流连，不忍离去！

杨永智（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中国木版年画研究中心专家组成员）

杨永智（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中国木版年画研究中心专家组成员）

杨永智（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中国木版年画研究中心专家组成员） 

2018年6月16日，“台阳文史研究学会”假台南市成功大学台湾文系88136教室举行两场讲座，下午2时至4时，我特以〈龙腾虎跃山河动：中日韩三国古雕版维护记〉作题目，尝试以自制投影片导览与会同好们卧游：北京市郊《龙藏经》的复刻基地、南京市内“金陵刻经处”的经版楼、福建省福州市郊“鼓山涌泉禅寺”的印经楼、日本京都市区“芸艸堂”的版木藏、韩国原州市雉岳山上明珠寺畔“古版画博物馆”的玻璃室，分享东亚三国民间收藏传统雕版印刷载体的近况与进程。[1]

图1：藉由清代台湾古籍研究，我再延伸观照各地经版保存与复刻状况（林建农拍摄） 

一、北京市郊《龙藏经》复刻基地

《乾隆版大藏经》为清代“官刻”汉文大藏经，简称《乾隆藏》，又因为经页边栏饰以龙纹而名《龙藏》，泛称《清藏》。负责其事的官员、学者、高僧等达60余人，监造人员80余人，加上募集刻字、刷印和装帧等优秀工匠860余人，历时6年完成。初印104部，颁赐各地禅院。此后至民国年间，又陆续刷印了数十部，一共刷印150余部。《龙藏》收录的1,669部佛教经书，一共分为724函，每1函内有10卷书。按照《千字文》排序，比如：版上刻着“天一一”就代表：在“天”字函第一卷的第一块经版。

经板刊竣之后，先存贮放在北京故宫“武英殿”，后来由于仓储占用过大，请印不便，全数经板再挪移“柏林寺”。廿世纪80年代又移出，卅多年间辗转多处。2009年，“北京市文物局”启动保护项目，位在北京市大兴区榆垡镇榆顺路5号的“北京邦普制版印刷有限公司”接受委托，协同“首都博物馆”对于《龙藏》经版进行清理、修复、补刻、刷印，并且建立数字化档案。

图2：今日收存在北京邦普制版印刷有限公司库房的《龙藏经》原始经版局部特写（杨永智拍摄）

为了图谋补刻佚失的经版，以及修复损坏的经版，实施三步骤：（1）具备底本，好不容易从北京白塔寺、沈阳慈恩寺、武汉归元寺、苏州西园寺与首都图书馆，凑齐了在乾隆4年（1739）的初印本，填缺补漏、扫描各家原件，即耗时整整两年。（2）选择版材，当年取材整治的经版是采用山东出产优质梨木雕刻，每一块都是无结节、无拼凑，长75、宽25、厚5，重约4.5，如今美材难觅，权宜之计，另外订购产自巴西的花梨木替代锓版。

（3）修补复刻，经文部分先利用计算机雕刻（机刻）出字形，再以手工修饰笔锋和细微处；图像部分则敦聘今年58岁的马习钦师傅（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武强木版年画代表性传承人）自2010年7月起主持，带领两位徒弟不歇地刻板。我曾经在2014年元月11日拜访马府，抚触他亲手操刀卷首扉画〈释迦牟尼说法图〉，图幅内镌刻75个佛头，面目清晰，与原经相较，几可乱真。

图3：由河北省武强县出身的马习钦师傅亲自掌刀〈释迦牟尼说法图〉复原印版（杨永智拍摄）

三度参访“北京邦普制版印刷有限公司”的我，观察训练有素的师傅们在手工印刷时，选用的正是由安徽省泾县手工抄廉制造的碱性宣纸，还刻意脱去植物果酸，应该可以保存更为持久；同时，北京市琉璃厂的“一得阁”老铺，更为此此项盛举费心调配出稀稠度适中，增添冰片和薄荷的芳香墨汁。

图4：将经版安置于特制的印刷桌上手工印刷（杨永智拍摄）

《龙藏》采取古老传统的“经折装”作为装帧表现，印刷之后的书叶，经过逐页仔细的检查，剔残去破，接着进行流水线的步骤：【过针】→→【折页】→→【光边（裁切、裁眉）】→→【吹配（用嘴吹页、双手配页）】→→【齐栏】→→【黏口】→→【压力成型（借用机器高压替代自然重压）】→→【上黄色护板】→→【上签（贴签头）】→→【装蓝色函套】→→【质检】。最后装入书箱、摆入经橱，等待大德善信布施请经，乐诵信持。

图5：运笔刷浆糊将书叶黏口（胡鑫拍摄）

图6：2014年10月15日，马习钦师傅（左一）陪同我（右一）

参观摆放一整面墙的《龙藏经》  玻璃经橱（顾敏超拍摄）

二、南京市内“金陵刻经处”经版楼 

2009年9月30日，在阿联酋首都阿布扎比举行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第4次会议上，“南京金陵刻经处”与“扬州广陵古籍刻印社”、“四川德格印经院”联合携手捆绑申报的“中国雕版印刷技艺”，被审议并批准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从此以后，“金陵刻经处”就成为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雕版印刷技艺”的保护单位之一。

图7：1870年金陵刻经处刊印《大清重刻龙藏汇记》佛典总目书影

（翻摄自《寄情人间：香港中山图书馆捐赠善本旧籍特展》）

刻经处位于南京市新街口东侧的淮海路35号，我在2016年2月26日下午，率队迈进大门造访（平日不开启，访客由侧门进入），第7代刻版传人邓清之女师傅亲自导览接待。这一处从清同治5年（1866）由杨仁山居士（1837至1911）独资创办的坊肆，融合古代经书、经版收藏，以及雕版、印刷、流通与佛学研究于一体的佛经出版机构。在他兴办的46年之间，刻印211种，共计1,157卷佛经，遗存4万7千多方经版，其中在清末民初细镂巧锲的佛像图版18块，诚为宗教版画的精品；加上1949年之后，由中国佛教协会出面征调，将国内各地刻经处的残存经版与非经版汇聚“经版楼”中，数量已逾12.5万片。

图8：我与邓清之师傅于“居士塔”前合影（刘琳拍摄）

图9：金陵刻经处经版楼的一楼大门（邓清之拍摄）

我尤其要引荐一幅摹刻18手的〈千手千眼观音〉图像，高173，宽75。[2] 直到造访“经版楼”一楼，才亲见玻璃橱窗内展陈原始印版，由3块小面积的版片榫接后一体雕成，题款：“光绪丙戌（光绪12年，1886）山阴（山西省朔州市）张国瑞敬绘，金陵刻经处镂版”。令我思想起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台北市“百城堂书店”主人林汉章，曾经花费2万5千元新台币购藏一纸旧印本，选在岁末年终，委托挚友张传财先生寻找佳纸与印工，特以机印与手工搭配刷印日本楮皮纸20张，宣纸200张，不逊原件，一时洛阳纸贵，有缘供养者莫不珍视。

图10：1886年由山西张国瑞描绘，金陵刻经处刻镂〈千手千眼观音〉印版局部（翻摄自网站）

再谈刻经处发展至今，始终坚持手工印刷经典，使用的墨汁主要成分是“墨粉”，即为“松烟”（松树烧出来的烟灰），和入面粉、胶与醋，率皆自行研制，并且贮放在黑窖里。女师傅们将经版安置在“托版”稳固夹紧，握持棕皮绑缚、外裹竹叶的“帚子”，将墨汁均匀涂刷于经版，再将宣纸覆盖其上。接着掌握“擦子”磨擦纸背，让墨汁转印到宣纸上，并要求“用墨匀凈，四角到，中缝黑”。

图11：女师傅们正在手工印刷经版（杨永智拍摄）

抓紧良机，我也将中国传统古书发展到清代的终极装帧“线装”的制作流程简介于后：【抽页（分页）】→→【折页】（再将每一摞上下各放一块木板，取绳子捆扎压实，至少经过24小时后才松开，促使折页平整，完全不倚恃电动油压机器的力道）→→【齐栏】→→【打眼（穿纸捻）】→→【贴面】→→【切边】→→【订书（采取基本式“四眼装”）】→→【贴签条】→→【装函套】。成书之后，置放在流通处的书库、书架与玻璃柜内，静候善男信女前来“请佛经”。[3]

三、福建省福州市郊“鼓山涌泉禅寺”印经楼

涌泉禅寺始建于公元783年，享有“闽剎之冠”美誉，为福省五大丛林之一。在台湾新北市创办“法鼓山”道场的圣严法师（1931至2009）曾经载录：“该寺刻经工程的历史，也相当悠久，据《鼓山涌泉寺经版目录》一书的统计，至1932年止，共刻经359种，其中明刻84种，清刻195种，多为楷书‘方册’（按：即线装）。目前寺中尚存有明末清初所刻的佛经，以及佛学著述板片3,613块；清末至1949年所刻的有7,696块；各种佛像、书画板片66块；共计11,375块。”[4]

图12：日治时期鼓山涌泉寺鸟瞰，印经楼就位在大雄宝殿右前方鼓楼边（翻摄自《亚东印画辑》）

图13：鼓山涌泉寺“印经楼”外观（杨永智拍摄）

仅就我第3回拜山访楼的见闻而言，2009年8月12日午后3时，行前已经预先透过福建省人民政府办公厅信息技术处李强先生居中连系，获得寺方欣然同意并开放参观，由2002年起来寺负责印经及装帧庶务的俗家人张义福师傅带路，迈入位在天王殿近鼓楼边右侧的“印经楼”。就在入口的墙面上悬挂一方铜牌，镌刻出中文、英文对照的简介：“印经楼，是全国性的佛学著作出版的重要机构。从宋代起开始刻经，现保存有明代以来经文等雕版11,375块，精妙绝伦。著名佛学大师弘一法师誉此为：‘庋藏佛典古版之宝窟’。”

图14：1768年鼓山涌泉寺《佛顶心陀罗尼经》经末牌记与护法韦驮图的旧印本（钟金水提供）

图15：鼓山涌泉寺委托南京金陵刻经处宋保旺师傅重雕的复刻版（杨永智解说，游昭晴拍摄）

我在回应来自宝岛中部高校的老师们不停询问之际，特别委请张师傅演示“经折装”的刷印手势，进而陈述自己操作装帧的步骤与细节，知无不言地耐心答复之余，还当场致赠我率领的调研队伍一份《法华经》第3卷卷首〈说法图〉的新刷印本。待我查阅民国21年（1932）在福州出版《涌泉寺经版目录》记载，此经全称《大乘妙法莲华经》，由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注译，总计7卷367叶，雕版195块，分别装帧‘梵册’（按：即经折装）7册，于同治13年（1874）出版，全数雕版如今仍然收存在印经楼二楼的木架子上，实在稀罕难得。

图16：张义福师傅在印经楼二楼刷印经折装《金刚经》的文字雕版（杨永智拍摄）

四、日本京都市区“芸艸堂（うんそうどう）”版木藏 

这是现今全日本唯一采取手工木版印刷制作“和装本（わそうぼん）”的专业出版社，地址位在京都府京都市中京区寺町通二条南入妙满寺前町459番地。2011年10月11日下午，透过日本天理大学附属天理参考馆预先的推荐关照，并指派中尾德仁学艺员专程陪同及口译，我与爱人同来京都市役所旁的本店，受到吉井幹雄社长与早光照子小姐的热忱接待。明白了我拜访的目标，慨然开启该堂闻名全国，独出无两的“版木藏”大门，让我饱览仓库中数以万计，专为刷印相关“浮世绘”等华丽图籍的精致木刻版，使用年份的跨距从一百多年前的遗存，直到近年来创作新刻者巨细皆备，洵为庋藏江户时期以降东瀛木雕书版的大宝藏，举凡海内外相关展览，都要向该堂情商调借贵重实物，方显增光添彩。

图17：1891年日本京都芸艸堂创业时的门面（翻摄自芸艸堂官网）

图18：日本芸艸堂“版木藏”二楼内景（杨永智拍摄）

款待我们的早光小姐尚且语重心长地补充：“‘芸艸堂’为本公司名字，源出自于植物名‘芸香艸’（按：能辟蠹鱼）。我想‘芸’跟‘艺’的不同，台湾人可以分辨得出来，惟日本战后使用的汉字和教的汉字变得更有限，于是‘芸’和‘艺’二字便使用同一个汉字了。这真是一件可叹的事情。”[5]

图19：标示整疊雕版内容的墨书吊牌（杨永智拍摄）

图20：搬运雕版使用的木制滑轮（杨永智拍摄）

图21：吉井幹雄社长比画粗麻绳绑缚雕版的动作（杨永智拍摄）

图22：成品图随附在整组套色雕版上（杨永智拍摄） 

五、韩国原州市雉岳山明珠寺“古版画博物馆”玻璃室 

矗立在大韩民国原州市雉岳山麓明珠寺旁的“韩国古版画博物馆”，2016年5月26至29日，盛大推出“2016年文化财厅生生文化财事业：第7次原州世界古版画文化祭”，27日中午11点半，风和日丽，将近400多百位学者专家、师傅同道、僧侣军人、家长学生涌入寺前绿茵草地参与开幕式，独立经营该馆的韩禅学馆长、原州市元昌默市长、来自北京中央美术学院退休的薄松年教授、日本国文学研究资料馆入口敦志教授与我相继致词，随即举行剪彩仪式。

图23：韩国古版画博物馆外观（杨永智拍摄）

我特别要介绍一件镇馆之宝：1797年，为因应朝鲜李氏王朝国君正祖的命令，从阐扬「三纲」行为的《三纲行实图》和阐述奉行两种儒教美德的《二伦行实图》，撷取两书精华合编《五伦行实图》。“卷1至卷3收录了从《三纲》里摘录的孝子、忠臣、烈女的行迹。卷4至卷5则是《二伦》，包含兄弟、宗族、朋友、师生的内容。全书总共收录了150位人物的故事，其中大部分是中国人的故事，韩国人物只有17名，数量非常少。将版画、解说、诗等一起融铸成书，其中〈弥妻偕逃〉则是对于百济盖娄王时代的烈女都弥夫人贞洁的描写。”[6]

图24、图25：18世纪末硕果仅存《五伦行实图》古雕版与旧书影（翻摄自《印刷文化之花：古版画》）

图26：韩国古版画博物馆收纳大量木雕版的玻璃室（杨永智拍摄）

图27：为了配合演示复刻韩国传统文字画印版（杨永智拍摄）

图28：韩禅学馆长在馆内收藏小间里腼腆回首（杨永智拍摄）

六、小结 

来自荷兰莱顿大学的汉学博士罗斌（Robin Erik Ruizendaal），现任台北市“台原亚洲偶戏博物馆”馆长，曾经在廿世纪90年代，遍访中国福建省农村，深入进行传统掌中戏（俗名“布袋戏”）的田野调研。某日，路过莆田市仙游县枫亭镇，停驻在一座佛寺外为座车加水，并稍作休息，却意外邂逅广场上堆积着一大批即将引燃焚化的《金刚经》印刷雕版，他上前与和尚交涉一番，居然仅用一包土烟就换来卷首说法图的一块长形雕版，之后辗转运抵台湾；几次在台北市合作策展，他明白我心仪此版，慨然无偿相赠。如获至宝的我，再审视收藏多年的台郡松云轩、台南德化堂、福州怡山长庆寺与鼓山涌泉寺同名旧版经书，行款尺幅几近雷同，差异不大，足证系出同源，本皆同根。

图29：与会同好们把握机缘抓拍我携来的古籍雕版（林建农拍摄）

图30：直接就让宝岛台南与福建福州两地出版《金刚经》古籍展开同观（林建农拍摄）

躬逢其盛，我也将此片古经版携来讲座现场，掀开包覆的无酸纸，好让与会前辈及后进一新耳目，或手机捉影，或指间摩挲，进而偕同台郡松云轩、鼓山涌泉寺两种旧版本铺陈比照，顿时恍然大悟，百闻不如亲见，诚属不诬。也是在今年初，罗斌约我到台北市迪化街附近喝咖啡，我问：“为何研究戏偶？”毫不思考就回答：“因为宗教是中国文化的根本！”恰与1935年日籍台湾宗教研究学者增田福太郎（1903至1982）强调：“台湾拥有东洋的各种文化财，特别是最高文化的结晶：宗教。”（按：《台湾本岛人の宗教》第21页）两位异国菁英自田野间历练所得竟然所见略同。其实，造纸和印刷术两大发明，追究初心，亦何尝不如此？

 

图31：讲座结束，我与关注的师长后进在成功大学台湾文学系教室外长廊合影（林建农拍摄）

杨永智（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中国木版年画研究中心专家组成员） 

2018年1月27日，接到“台阳文史研究学会”[1]施懿琳会长致函邀请，以“一本书（锁定古籍装帧的‘经折装’与‘线装’两种形式）的诞生：从（清治台湾）府城刻书到现今东亚（中、日、韩三国）雕版印刷的故事”作设想，由我拟定两场讲座，于端午节前夕，6月16日假台南市成功大学台湾文系88136教室举行，上午10时至12时先以〈轩在松云缥渺间：谈清代台湾府城刻书轶闻〉为题，择精推介清代迄今，台郡“松云轩刻字店”、马公庙畔“德化号”、檨仔林里“开化堂”、大关帝庙前“东璧斋”、抽签巷头“善诱堂”等幸存印刷经典布告雕版的遗珍，分享昔年宝岛官民绅商传播智识福音、善男信女布施功德凭恃寄托的吉光片羽。

演说时陆续承蒙：前台南市文献委员会石阳睢委员（1898至1964）公子石允忠先生（今年94岁）、连景初委员（1918至1998）公子（任教东海大学国际经营与贸易学系）连风彦老师、前台南市文化局郑邦镇局长、台南市文化资产保护协会林建农常务理事、昆山科技大学陈晓怡老师、台湾文学馆林佩蓉小姐、台湾历史博物馆刘维瑛小姐，以及宝岛南部7个县市内高校相关研究领域的博硕士研究生，还有从事手工书与藏书票创作的手艺爱好者，齐聚一堂，互动热络。

图2：“台阳文史研究学会”施懿琳会长开场引言（杨永智拍摄）

图3：我用实物演示台、闽两地经折装的翻阅动作（林建农拍摄）

一、台郡“松云轩刻字店”

店长卢崇玉，每逢春、秋祭孔时，担任台湾府学执行“佾舞”的职务。1855年农历10月，他也在城内天坛后殿树石〈台郡天公坛碑记〉上，排名“总理”第10位。清代的店址座落在台湾府城内上横街统领巷，根据已故台南市文献委员会委员石旸睢的考订，就是现在台南市中区永福路152巷20号，第三级古迹陈氏家庙“聚德堂”（清代属于台郡西定坊下大埕，南明郑氏部将统领右先锋陈泽的宅第）的左畔。专门刷印各类经典善书、医书舆图、童蒙课本、诗文别集、符箓签诗等纸品逾68种。

我浓缩2015年11月27日，赴北京大学宣读〈论清代台湾坊刻第一：松云轩刻字店雕版印刷事功〉论文内容，加上历年撰述精华，以飨现场同好。[2] 颇值得一书的是：此回宣传海报的主角，正是我在2006年6月10日，带领台南大学台湾文化研究所硕士生吴嘉燕小姐，同赴屏东县潮州镇“财团法人台湾省私立孝爱仁爱之家”，拜访卢崇玉的第3代后人卢灿圭先生（时年94岁，我逢41岁，相差53岁的忘年交）进行口述访问，不但获得传承谱系与书版散佚的深入情况，并且他欣然手持祖上遗存的印书雕版，与我合影存念。

图4：江苏书局《文庙丁祭谱》的佾生绣像（台南市立图书馆提供，杨永智拍摄）

图5：松云轩《潘公免灾宝卷》封面牌记，委由书法家吕世宜书写后再精镂（杨永智提供）

图6、7、8：1960年2月，台南市文献委员会石旸睢撰文披露台郡松云轩半印半绘〈关帝爷神像图〉；

1995年3月19日至7月30日，高雄市立美术馆举办“台湾传统版画特展”，

特别情商长公子石允忠调借家藏画轴参展并编入画册。（林建农拍摄）

图9：1850年台郡松云轩唯一经折装《金刚经注讲》卷首绣像与牌记（杨永智提供并拍摄）

图10：与会学者轮流传阅由我携来松云轩线装《诵经灵验图说》，品览书末附刊〈印送姓氏〉叶（林建农拍摄）

二、马公庙畔“德化号”

追溯到1997年7月17日至19日，我应台南市斋教首堂“德化堂”许三省主委力邀并同意，攀爬进入正堂右次间神龛上方阁楼里，将经版全数移出。“扶着木梯而上，梯尽仍未达阁楼，他改为攀爬斗拱才钻入楼内，微光中，只见蛛丝密布，箱匣横陈。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一捧到地面……推算起来，这个阁楼内的东西，从上次的置入到杨永智步下木梯的取下，之间时隔一甲子。”[3]同时通知台南县“奇美博物馆”潘元石馆长赶到，由他出面亲签借据，转移至该馆库房暂时寄存，寄存期间由我多次进行清理及复刷工作。

图11：1932年由台南市国清写真馆拍摄德化堂正堂神龛（翻摄自《台湾全台寺院斋堂名迹宝鉴》）

现存经书与疏文印版至少15种，兹择要例举：（1）《御制六祖法宝坛经》：道光15年（1835）重刊广东省广州海幢寺本，书版原来收存在大关帝庙前东璧斋，后来移转德化堂。（2）《三世因果真经》：道光18年（1838）刊本。（3）《佛说大乘金刚经论》：道光18年（1838）刊本。（4）《佛说大藏正教血盆经》：约道光年间（1820至1850）刊本。（5）《金刚经注讲》：咸丰6年（1856）重刊江西省大悲寺本。（6）《鸟窝禅师度白侍郎行脚》：光绪15年（1889）重刊福建省鼓山涌泉寺本。现场逐一简介析赏。

图12：1838年德化号《三世因果真经》签头及封面印版（台南市德化堂提供，杨永智拍摄）

图13、14、15：1856年农历正月，靖海侯施琅祈求返回北京水陆平安，向友人顺求和尚调借謄写，

重刊江西省大悲寺《金刚经注讲》，同时委托友人邹松峰校刻并印送，之后将42片乌心石书版

收存在台湾府城南门内马公庙边“德化堂”内。（杨永智提供并拍摄）

三、檨仔林里“开化堂”

宝岛私修史家连横（1878至1936）在《台湾通史宗教志佛教》言及：“初，乾隆季年，白莲教作乱，蔓延四省，用兵数载，诏毁天下斋堂。时郡治檨仔林有龙华之派，聚徒授经，乃改为培英书院。道光以来，渐事传播。”[4]台湾大学教授李添春（1899至1988）著述《台湾省通志稿人民志宗教篇》谈到：“白莲教之创乱是乾隆58年，故龙华教之传来，当在乾隆58年以前。查龙华教台南德化堂之手抄本……又记原有开化堂被废，并无其它说明，是否檨仔林之斋堂，无由推知。但由‘被废’两字推想，当然不是自废可比。连氏所举之斋堂，是指开化堂无疑。”[5]

现存“开化堂”的出版品仅見〈观音佛祖救治疫症神验良方〉1种，大约在嘉庆年间（1760至1820）刊本，作单面传单形式，为治疗霍乱（或名绞肠痧、泻肚痧，风行闽南漳州、石码、厦门及同安各地），根据彰化县鹿港街流传的医方辗转刊刻而成，随单并附施“通关散”一罐，印版如今收存于台南市德化堂。

四、大关帝庙前“东璧斋”

民间俗称“大关帝庙”的台南市“祀典武庙”。2018年1月17日清晨7点，我获得同市新美街112号“龙庆行”庄安一老板的口述：1953年他迁入定居后，听闻同街坊长辈口耳相传，日人治台期间，曾经指派三人先后攀爬庙顶，皆眼见一只猛虎（俗称“虎爷”）守护，一时之间，不敢贸然拆庙，拓宽道路。可惜至今亦无人知晓清治时期庙前“东璧（或作‘壁’）斋”的正确位置。遗存的书版及传单印版，至少有4种：（1）〈观世音菩萨劝世文〉：嘉庆24年（1819）重刊本。（2）〈玉历神诞及行事表〉：道光3年（1823）刊本。（3）《高王观世音菩萨真经》：道光4年（1824）刊本。（4）《御制六祖法宝坛经》：道光15年（1835）重刊广东省广州海幢寺本，书版后来移转台南市德化堂。

图16：日治初期台南市大关帝庙前旧影（杨永智提供）

图17：东璧斋牌记特写（台南市德化堂提供，杨永智拍摄）

图18：1835年东璧斋重刊广州海幢寺《御制六祖法宝坛经》的牌记（杨永智提供并拍摄）

图19、20：《御制六祖法宝坛经》东璧斋的牌记已遭剜去，

更新植入“德化堂藏板”的牌记（台南市德化堂提供，杨永智印刷并拍摄）

五、抽签巷头“善诱堂”

目前的台南市“新美街”，由北往南，还可以再区分作三段：（1）从成功路到民族路2段之间，清治时期俗名“米街”，闻名全台的施琼芳（1815至1868）与施士洁（1856至1922）的父子进士第“石兰山馆”、与“广安宫”、“蓬壶书院”皆在此段。（2）从民族路2段到民权路2段之间，昔时称作“西定上坊：抽签巷”，开基武庙（俗称“小关帝庙”）原来的正殿就位在五条港之一“关帝港”的岸边，向西可以接上五条港之一的“佛头港”。（3）从民权路2段到民生路1段，也称“帆寮街”，以“慈荫亭”巷口为界，向北叫“顶帆寮”，朝南唤“下帆寮”，善诱堂还出版《四圣真经》，就在经末镌明“下帆寮街经文斋精刻”牌记1行。

开基武庙左畔“龙庆行”庄安一老板还听说同街坊长辈指点：连横就是在此巷里（开基武庙右畔，今日“金德春”老茶庄对面的某一家门面），摆桌立案，为人算命解签。早在1903年农历7月，由抽签巷万泉义记内“善诱堂”慎修氏等人捐资，将《梓潼帝君救劫宝诰》、《圆明斗帝度人宝训》、《伏魔大帝警世宝诰》3书合刊的《三圣救劫宝训》，印刷用的15片楠木书版辗转收存在台南市德化堂。

图21：镌刻《三圣救劫宝训》封面及善诱堂牌记的雕版（台南市德化堂提供，杨永智拍摄）

图22：刷印《三圣救劫宝训》善诱堂牌记的旧印本（林汉章提供，杨永智拍摄）

六、小结 

1932年7月13日，连横在台南市发行《三六九小报》的〈雅言〉专栏宣扬：“活版未兴以前，台之印书，多在泉、厦刊行。府、县各志则募工来刻者，故版藏台湾。然台南之松云轩亦能雕镌。余有《海东校士录》、《澄怀园唱和集》二书，则松云轩之刻本也，纸墨俱佳，不逊泉、厦。”[6] 我再锦上添花：光绪12年（1886）福建厦门“文德堂”重刊《灶君签诗》，版式与牌记居然完全仿效卢崇玉在咸丰8年（1858）印行《东厨司命灶君灵签》，相近的书名内容犹见同治3年（1864）泉州“同文堂”出版《定福灶神宝经灵签》。属于一部分台湾人原乡的闽南泉州与厦门，当地坊肆转向松云轩看齐，競相仿刻，或回销内地，或遠播南洋。版式照单全抄以外，楷书写刻字体转折较为生硬粗糙，不似卢崇玉的笔法圆转如意，也反映出彼时台岛、闽南两岸书坊射利的供需与刻工的水平。

图23：1886年福建厦门文德堂重刊《灶君签诗》封面首叶，完全仿效松云轩版式（钟金水提供）

图24：我再举陈台北市联经出版事业公司复刻朱墨双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印刷技巧（林建农拍摄）

杨永智（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中国木版年画研究中心专家组成员） 

一、挂贴〈狮子啣剑〉的台湾民俗 

约莫在1981年左右，一个春日将尽的上午10时许，50多岁的台湾台南市某文物贩子引领着40多岁的台中市民艺蒐藏家谢峰生与许朝南，连袂走访台南市新美街上一家即将歇业的老纸店，年逾70岁的独居老板同意让售贮纳在巨大水缸里逾一甲子的老茶叶，竟然，又从深邃街屋的仓库中筛淘出一只大竹篓和一口木箱子：前者装满每捆以百张计、用纸捻穿固的〈皇都市〉、〈篮花帘〉、〈献寿进禄〉各款纸扎用的套色木版画。至于来自福建泉州、厦门原汁原味刷印的〈狮头啣剑〉、〈太极八卦〉、〈吉庆有余〉与〈神荼郁垒〉门神配对，则妥贴打理在木箱内，设色依旧亮丽，光鲜不减当年，正是上代店东未及贩卖贴用的梦幻逸品，三人拥茶捧纸，在日正当中满载而归。此后，自谢峰生、许朝南手中流通广布的台湾传统木版年画，质精量多，影响所及，中国天津市王树村、日本京都市黑崎彰和宇治市松田高治、台湾台北市王行恭与我深受其惠，或启发创作、或借题设计、或参照研究，皆有遗存纸本足恃发挥。[1]

图1：1999年高雄市立美术馆设计版印年画文创活动，善用台南县麻豆镇林宅大门缩小作墙面，

引导参与民众将〈狮子啣剑〉木版年画张贴在门额的正确位置（杨永智提供）

躺在木箱里的一款〈狮子啣剑〉，或称〈兽牌〉、〈剑狮〉、〈狮头〉、〈狮咬剑〉、〈狮头啣剑〉、〈狮头瑞符〉、〈魔除けの狮头〉。台南市记者施宏政曾经向成功大学历史系教授石万寿（台南市前文献委员石旸睢为其伯父）请教，明末清初郑成功咨议参军陈永华的部队使用盾牌就是刻有剑狮图腾。[2] 明代风格的防盾，也叫手牌、旁牌、捱牌或燕尾牌，我亦收藏清季广东佛山年画作坊出品，风行宝岛的一幅套印连环图木版画，就在演义故事兵士手持盾牌即刻画突出的狮首造形。[3]

图2：1719年日本宝文堂《唐土训蒙图汇》绣像（翻摄自日本早稻田大学图书馆官网）

图3：广东佛山出品连环图套印木版画局部（杨永智提供并拍摄）

图4：福建漳州颜锦华〈临潼关秦琼救李渊〉墨线版局部（陈羿锡提供，杨永智拍摄）

康熙23年（1684）福建泉州以文居《玉匣记通书广集》，有序直陈：“（旌阳许真君）检灵宝之章，托诸乩笔，而降示人间，名曰：《玉匣记》。”就在同书〈禳解类〉编入〈兽牌〉绣像1幅，其上镌明：“上阔八寸，按八卦，下六寸四分，按六十四卦，高一尺二，按十二时，两边，合廿四气。”其下补白：“但有人家对近墙屋之春，用此〈兽牌〉钉于窗顶上，不可直钉檐下，则对不着对面之冲，钉者须要准对，不可歪斜，钉不可钉于兽面，若钉当中，反凶也。今有图式黑圈处钉，钉之处也取六寅日寅时吉，忌未亥生肖（按：肖羊与肖猪者）。”此外，福州集新堂的刻本亦如是说，然而狮嘴的绣像皆未咬剑。

图5：台湾台南安平一带民宅屋前“刀剑屏”上还装置〈狮子啣剑〉（许诗斌提供，杨永智拍摄）

图6：福建泉州以文居《玉匣记通书广集》〈兽牌〉绣像（钟金水提供，杨永智拍摄）

除了家门冲撞道路的民宅必备之余，有些人家还会增添宝剑1把（甚至两柄），视作镇门法器。出身宝岛台北市望族的汉诗家吴瀛涛（1916至1971），在力作《台湾民俗》生动着墨：“民家门上悬挂一面驱邪逐凶的木牌，上面画以狮头者。所画狮头，貌甚雄壮，颈旁长一把鬣，眼大而鼻圆，一见可知牠是勇猛与威严的象征。其口衔一把七星宝剑，额上写一个‘王’字，表示驱邪之用。其悬挂乃由道士开眼。平素，人家也有上香拜这‘狮公’的。”[4]尤其强调“其悬挂乃由道士开眼”，可见此种木质兽牌不能等闲挂之。

图7：狮额锲出“王”字的〈兽牌〉（林汉章提供并拍摄）

图8：台湾台南市安平区民宅悬挂〈剑狮〉（杨永智拍摄）

图9：额头上刻有“王”字的狮面木雕（冯骥才提供，杨永智拍摄）

图10：额头朱筆“王”字的〈兽牌〉（日本宇治市松田高治提供，杨永智拍摄）

关于台湾书写“王”字的习俗，选在端午节正午12时，将雄黄酒与粽子供祭于家庙，然后男女老幼享用粽子并饮黄酒，又沾濡黄酒点抹在孩童额头，或画一“王”字，认为可以除袪百病，甚至喷洒在墙壁和门窗之间，以驱虫害。[5]同时，在闽南一带，雄黄酒不仅提供成人饮用，还用在小儿额头书写“王”字，视同避邪。[6]

如今，岛上还传承两个难能可贵的特例：其一在台南市，经营逾一甲子的“鸭母寮”传统市场旁边，坚持古老手法制作香烛的“国馨香铺”第3代传承人潘明智店长珍藏着一对“传家宝”：运用硬木锲镂的公、母木模，各长6.2，宽6，厚3，可以压出直径大约4，厚1.2的双面〈剑狮〉香包。[7]

图11：台南市“国馨香铺”潘明智店长与祖传〈剑狮〉香包公母木模合影（杨永智拍摄）

图12：台南市“国馨香铺”生产〈剑狮〉双面香包（杨永智拍摄）

无独有偶，彰化县鹿港镇中山路上的“施美玉祖铺名香”，第7代传承人施振全尚且珍藏一个由闽南泉州师傅雕刻后过洋引进鹿港，镌刻更为细致的麝石对模，经过祖父施奕周亲手制作，压出长3.8，宽2.6，厚0.7的〈剑狮〉与〈先天八卦〉双面合体的“香香”（即指揉合珍贵香料及多种中药粉末的香饼，台南称“香包”，鹿港唤“香香”，后者不但是泉州腔的读音迥异，书写时更加讲究：前字书“日”，后字写“曰”）。 [8]

图13、图14：鹿港镇“施美玉祖铺名香”传承人施振全展示祖传〈剑狮八卦〉双面香香（杨永智拍摄）

然而，不管是手工上彩半浮雕的木牌，抑或具体而微，只在端阳恶日让孩童穿戴的古早味香包，立体的剑狮造形辗转应用在平面的木版年画之后，台湾各家纸店在构图时，刻意将额头上的“八卦”构成要件，直接用“八卦牌”易之，进而另行开雕刷印，一起上市。

我再转引日籍学者国分直一（1908至2005）在1943年6月发表〈台湾の宗教版画〉给评：“狮头，又名兽牌，贴在门头驱万邪，狮子口咬一把剑，瞪眼睛，一幅相当入神的图案。狮子前额还画八卦。”[9]早在道光16年（1836）定稿的《彰化县志》就已经载明：“（汉俗婚姻）取竹筛盖其首，筛饰以朱，画太极八卦，示相生之义也。”眼前岛上讲究古礼的新郎家属仍然必需准备一只朱漆勾描的八卦竹筛，作为新娘下轿（即迈出礼车）时罩顶，不可见天与地，为祭白虎，以祓不祥。甚至还得放在洞房的新床上，与桌上的“铜镜”连手，形成压煞逐邪的功能。[10]

本文且道：来自福建故乡泉州、漳州两地引进台湾的精神防御性镇宅物：〈狮子衔剑〉木版年画，至今偶尔在台南市安平区、彰化县鹿港镇的民宅可见，黏贴在正门门额上端，构图袭用百兽之王面目，威武凶猛，突出圆弧形巨眼，强调焰火唇眉，夸张弯曲鬃须，大口咬住七星宝剑，头顶嵌入“太极八卦”，徒增宗教神气与灵动。庶民相信此图可能辟邪禳灾，足以抵挡路冲与祟物。1953年10月2日，新竹县文县委员会筹办“文献展览会”，假该县县立图书馆盛大展出，在“资料之部（包括古物照片及志稿）”的第15项：“台湾民间信仰所用之木版画”，特别陈列由无名氏所提供的一批在光绪年代（1874至1908）刷印的杰作，其间即囊括〈八卦图〉与〈狮头〉，进而加注：“贴门首，驱除百邪用”。[11]

图15：在台湾传统民居“竹篙厝”的大门上方黏贴〈狮子啣剑〉木版年画（杨永智提供）

    不过，我还要先澄清一事：中国年画收藏家王树村（1923至2009）[12]与孙长林（1922至2012）[13]收藏过同类型纸本的误判：版面纵18，横22，试就七星剑的剑柄镶入“福记”两字分析，应当归属于清末民初，福建省泉州市百源池畔“李福记画店”出品，产地不应归类为台湾。

二、台湾雕版印刷〈狮子啣剑〉的遗存

（一）台南市本町“源裕洋杂货店”出品者：

清嘉庆12年（1807）的台湾府城内，“草花街”、“帽街”、“大井头”、“南河街”，恰与“鞋街””、“竹仔街”、“武馆街”平行比邻。日治以降遭遇拓宽道路，并称为“本町”，彼时正是全市最繁华的商业地段。“源裕”原来位在福建省厦门岛本部，经理钱庄兼营北郊[14]事业。派遣幼子傅清江在本町2丁目27番地，开设洋杂货店，进口发兑各色木版年画。不料，1932年6月骤逝，负债百余万元，不得已歇业，旋即登报宣告倒闭。[15]

该店出品〈狮子啣剑〉按照尺幅规格又可区别作（1）大型：版面纵33，横42。日本东京市目黑区的“日本民艺馆”，今天仍然妥善保存着创始馆长柳宗悦（1889至1961）早在1943年3月中旬亲自来到台南市采买；直到1999年3月25日午下午3时许，让我有幸拜览抚触。此外，已故台北市文物商薛福三亦收藏一纸，过世之后家人让售予台南市同业邓秋彦，邓兄邀请我到他开设在民权路一段190号的门市共赏，最后割爱予同市收藏家李丰良老师。[16] （2）普通型：版面约纵21，横23，宝岛私人收藏家在台北市如陈奇禄（日人浅井暹贩卖）[17] 、黄天横（台人石旸睢旧藏）[18] 及林于昉（日人西川满旧藏）[19] ，还有云林县北港镇李国隆等先后入手。

图16：1999年3月25日午后，我亲见台南市“源裕洋杂货店”出品大型〈狮子啣剑〉

（日本东京市日本民艺馆典藏，杨永智拍摄）

图17：台南市“源裕洋杂货店”出品〈狮子啣剑〉（黄天横提供，杨永智拍摄）

（二）台南市米街“王泉盈纸庄”出品者：

稽考源起于福建省泉州市，由辖属石狮市永宁镇开基的王氏一脉，传衍至第16世王千墙（妻吴炎）指派第4子年礼，第6子年以（1873至1939），在清光绪14年（1888）渡海来到台南府城米街落脚，创办“王泉盈纸庄”，之后王传瑞买舟返乡，由时年16岁的王年以留台掌柜，仍旧以“纸商”为业，育有显连（登连）、显灶（阿灶）、显标（海标）、显福（树根）计4子4女。1984年3月，在祖店的基址（今新美街与郡纬街交会处）拆屋新建城隍庙“忠泽堂”，王显灶再将祖业传予长男孝吉、四男文山（长春）继承接棒。[20]

且听第3代传承人王孝吉的现身说法：首先将单一色版嵌入木匠特别订制的印刷台（桌面中央必需预留相当空隙，方便垂放印纸），校正位置之后，在周边打钉稳固，然后将裁切好的整迭印纸，搬取“雁子砖”（台湾烧制红砖的俗名），压固在印刷台的另一端，师傅坐在在印刷台畔，右手握持棕刷（棕榈树叶绑制的刷子）沾濡色料，均匀上版，左手利落拉纸，迅速覆纸（或者由副手协助）；右手虎口把持住福建家乡传承，刷纸专用的“把子”（以桧木作本体，再取桂竹皮包裹外廓），从印纸背面犹如裱画以推平纸张，接着掀起印纸，轻放在空隙之间，俟其阴干。等待整迭印纸全数刷妥，即卸下台面，悬挂风干待命，再更换下一块色版，重复同样的动作。

图18：1995年7月，高雄市立美术馆展览张艾茹组长向王泉盈纸庄王孝吉师傅请教套版技巧（杨永智拍摄）

印刷的颜色由浅入深疊刷（预先向同市染料店购入乌烟末、佛青、赭黄、红膏等印色，加水与胶液一同熬煮成水性溶液。由最浅色印刷至最深色，但是白色，即胡粉，却安排在倒数第二色才施印），最后才是涂刷墨线版。对位的准确与否，敷彩的饱满合适，端赖头手师傅的经验掌控。印刷完成之后，尚须整齐纸边，用钻子凿孔，植入纸钉，好让整迭图纸不易移位。

由该纸庄生产的〈狮子啣剑〉纸幅：纵22.4，横28.1，版面：纵20.4，横23.1，属于普通型。日本奈良县天理市天理大学附属天理参考馆就是在二次大战结束之后，辗转透过宝岛台北市文物商购藏一幅。[21]台湾私人收藏家如台中市谢峰生[22]、台北市李躬恒（原西川满旧藏2张）[23]、宜兰市庄建绪[24]也相继收藏。

图19：台南市“王泉盈纸庄”出品〈狮子啣剑〉（西川满旧藏，李躬恒提供）

（三）台南市米街“吴隆发纸店”出品者：

旧址原本是位在米街陶磁老铺“隆源行”左畔第二间，1949年才迁建到现在台南市新美街149号，二楼外旧门面至今安在。店长吴涂（1890至1968），福建福州人，行四（为同街坊“联发纸店”店东吴清松胞弟），与续弦蔡株秀（1910至1961）育有四男启鑫、五男启州（娶妻翁慧）、七男启柱，共同打理店务，直到1961年歇业为止。

依照吴启州的追忆：自家使用印刷雕版的背面都要加凿两个孔洞，搭配印刷台上突出的铁钉，方便吻合固版，不但从日本或中国订购印刷色料，乌黑的墨汁则是自行用乌烟末兑胶，加热熬煮。运用“把子”替代手掌，摩挲印纸。[25]生产〈狮子啣剑〉的版面大约纵21，横23.5，也是普通型。1930至1940年之间，任职于台北帝国大学理农学部助教授的增田福太郎，专题采集台湾道士亲手书写，或是雕版印刷的符咒，加上金银纸钱与台南市印刷的门神。1935年隆重出版《台湾本岛人の宗教》，书中还援引该纸店出品杰作的黑白照片，充作附图。

图20：台南市“吴隆发纸店”出品〈狮子啣剑〉（西川满旧藏，李躬恒提供）

然而，台南市《中华日报》记者吴昭明仍不免兴叹：“民国六年代末，笔者曾陪著名画家席德进到米街、大铳街逐家查访，竟已劈为材火，非常可惜。”[26]幸好遗存的纸本，尚且能在宝岛私人收藏家如台北市李躬恒（原西川满旧藏）[27] 、黄天横（原石旸睢旧藏）[28] 与我[29] ，加上中国天津王树村（委托友人来台，向台中市谢峰生收购）[30] 、日本东京市的早稻田大学图书馆（原浅井暹旧藏）。 

杨永智（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中国木版年画研究中心专家组成员） 

（四）台南市米街“吴联发纸行”出品者： 

“吴联发纸行”在1929年6月由日本东京市发行的地图上也标作“联发号”[1]，店址原来是在米街“荣南行”，之后再迁移到对面的佛具店。店长吴清松，福建榕城人，行三（为同街坊“隆发纸店”店东吴涂的胞兄），再传瑶琨、瑶琮两兄弟。瑶琮自绘自刻，不假他人之手，娶妻蔡全负责斩切纸料，儿子明吉参与木版印刷庶务，丽花和丽珠两姐妹则负责绑贴糊纸替身与炮城。

1943年6月，从台南市第一高等女学校历史教师，转任台北市师范学校本科教授的国分直一（1908至2005），在《民俗台湾》发表〈台湾の宗教版画〉指出：“台湾流行的木版画纯朴可爱，种类丰富，印刷技术稚拙天真，确实使人看了产生好感。简单的三色位色彩及墨线构成的美，是台湾宗教版画的特点。可惜，印刷这种版画的店几乎已经绝迹，台南现在只剩一家印刷〈灯座〉的版画商店。”[2]國分直一意有所指，也亲见当时在台南市内唯存一家印刷作坊，照旧坚持传统，依然手刷木版年画。

文章徒留一句伏笔，2018年6月16日傍晚5点半，总算让我自同市府前路一段342巷2号，从事传统纸扎材料供应商施元兴老板的口述中获得确认：他想起在1945年之后，曾经被父亲指派来到米街“吴联发纸行”，向吴清松店长购买手工刷印的套色木版画，还在一旁观看：运用生铁铸成的铁块压稳整疊待印的纸张，从黄→→红→→青→→蓝→→黑的次序累次疊印，因为浅色即使在印刷时发生错位偏差，最后仍然会被黑墨所盖覆掩饰；印纸买回返家，他再自行运用斩刀裁切实际所需要的局部尺幅，作为彩印并镂空的纸扎材料，行话俗称“钻料”。

图1：台南市“吴联发纸行”出品〈狮子啣剑〉（日本天理大学附属天理参考馆典藏并拍摄）

恰巧也呼应深植在吴明吉脑海里的清晰画面：原来在〈狮子啣剑〉当中的黑色，是将当时市区街坊里开设的“浴间仔”（即指日式公共澡堂），掏刮烟囱中燃烧木柴产生的粉尘污垢（富含松烟粉末），选在岁末迎年之际，自愿清扫时小心刮取，再搅和宝岛在地种植的蕃薯，研磨成粉，同步搅和热水调制始成；晚期则改用进口的化工色料来替代。至于红（俗名“红膏”）、青、黄、蓝诸色皆向市内染料行订购，黑色则要等到最后面的步骤才刷印。[3]

图2：1935年台南市看西街上悬挂“汤”字招幌的日式澡堂门面（台南市长荣中学校史馆提供）

他更记忆犹新：每天一早开张或者入晚間休息，都得老老实实地将编妥序号的长形木条门板，耐心地按照顺序逐片装卸，一屋子套色雕版久占土质地面偌大空间，终究难逃劈毁焚祡的厄運。1984年歇业之后，他保留一方巨型木砧，各种斩刀（又可細分齒斬、刀斬、半圓斬等，行话曰“斩仔”）数十把。“1945年以后的米街，取代辗米厂的是十多家金银纸、库钱、春联、福符、香烛作坊。福符、年画、春联大多在街上的作坊自行印制，裁切，像联发纸行，闽式老宅店面，有多位妇人印制年画，是当年米街一景。」同在米街出生的台南市《中华日报》记者吴昭明至今犹抚念着。[4]

该纸行生产的〈狮子啣剑〉纸幅纵20.3，横24.5，版面纵20.8，横22.7，属于普通型。[5]宝岛藏家譬如台北市的许诗斌曾经回顾：“小时候看到的年画、月历……都是木刻版画，所以我对版画那种特有的色彩感到非常亲切，起初我买的大多是版画成品，后来采改收木刻原版。”就在许氏伸手抚触间，那些木刻版不但是艺术品，更是珍贵的历史材料。[6]加上台中市的谢峰生[7] 与我[8] ，私立机构亦见台北市中国文化大学华冈博物馆[9] 、日本天理大学附属天理参考馆[10] 、韩国原州市韩国古版画博物馆（原本是浅井暹贩卖，韩禅学馆长再辗转购自日本Google拍卖网站）都有典藏。

图3：韓國古版畫博物館展示日人淺井暹採集並販售的臺灣木版年畫代表作（楊永智拍攝）

（五）彰化县二水乡“玉记”出品者：

十分可惜的是，许诗斌终究没有搜集到相关〈狮子衔剑〉的木刻雕版，反倒是前彰化县文化局陈庆芳局长极其幸运地从同县二水乡旧街上老铺购求，幸存单面墨线版1片，雕版纵36，横23，厚3，版面析分为二，一作〈狮子啣剑〉：纵20.5，横23，一作〈春字寿星〉：纵14.8，横15。相关〈春字寿星〉的用法，还遗存在同县北部鹿港老镇的古俗里：“（正月一日）首先是悬灯结彩，其次是在门上贴春联，窗上贴‘春’”。[11]

图4：彰化县二水乡“玉记”出品〈狮子啣剑〉〈春字寿星〉墨线合版（陈庆芳提供，杨永智拍摄）

图5：2012年5月12日，陈庆芳局长假台中市文英馆举行个人收藏展，开幕式之后偕我合影（陈锡闵拍摄）

三、推介与〈狮子啣剑〉相关文创产品

（一）清季至日治之间台南出版绣花簿〈狮涎垂〉：

绣花簿，也称作女红绣谱、女界要宝、文明绣花簿。属于旧时代妇女们欲进行手工针黹之前，凡是童帽、肚兜、衣饰、枕帕、荷包、眼镜袋、鞋履等勾描打样的必备参考图录，内容设想缤纷，造形其来有自。我收藏过清季至日治以降宝岛台南坊间出版品如：木刻本2种，版心单鱼尾，下刊花朵，清代道光年间刊行的足本与日治时期浓缩的删节本俱存，都取墨线单色印刷，画师、刻工和出版店号却未锲明；石印本则有地处台南市本町3丁目的“漱竹居”、4丁目的“益胜贩卖部（或作‘益胜商行’）”，以及永乐町2丁目的“传发纸店”，至少3家、合计6种版本。

这一批印本皆异曲同工地收录一幅占据半叶的〈狮涎垂〉图像，原因在于台南习俗：初生婴儿诞生之后满四个月，要由外婆举办“做四月日”的仪式，不仅赠送手工缝制的“涎垂（俗名：颔垂、围兜）”，让小孩穿挂胸前承接口水，预防衣饰污秽。同时还得订制糖饼，取红线贯穿绕颈，请尊长亲友剥饼涂抹小嘴，祈愿藉此两物将垂涎尽早收止，日益健康茁壮。

图6：清季流行台湾府城的线装木刻本绣花簿〈狮涎垂〉造形（杨永智提供并拍摄）

（二）日人宫田弥太郎为“妈祖书房”创作藏书票：

西川满（1908至1999）曾经居留宝岛36载的日本文学家与书籍装帧家，担任当时全岛最大的传媒《台湾日日新报》学艺栏编辑，成立过“台湾诗人协会”、“台湾文艺家协会”与“创作版画会”，经手筹办了《爱书》、《妈祖》、《华丽岛》、《文艺台湾》等杂志，又在自家开设“妈祖书房”及“日孝山房”，主打出版以台湾风土传说、民间美术为题的文学作品，寓台期间并亲自设计32种著作，大多数纯粹以手工限定本堂皇问世。1948年6月，遣返日本不久的他发表短篇小说〈炼金术〉并自道：“一九三七年，我住在台北大正町二条通，在大门前巨大的面包树上，悬挂‘妈祖书房’的木刻牌照。那不是因为开书店，是由于趣味刊行以台湾女神‘妈祖’做为册名的限定版杂志之故”。[12]

宫田弥太郎（1906至1968）任职于《台湾日日新报》美术设计部，台湾美术展览会日本画部的推荐画家，偕同友人组织过“创元社”，定期举行展览会。1934年9月，因应台北市第一中学校（今建国中学前身）同窗西川满开办“妈祖书房”的邀稿，精选日本明治年间（1868至1912）手工抄制的“土佐仙花纸”，锲刻单一版片再分刷钴蓝、深褐两色，完成纸幅纵7.3，横8.3，版面纵6.6，横7.7，共计两千张以〈剑狮〉为题的藏书票。翌年4月8日，西川满推出自己首部描写台湾风土的日文诗集《妈祖祭》，将两色藏书票随机贴附在限定330部每一部扉页右上角，偕同外包纸书衣印刷的一对〈加官进禄〉文门神前后呼应，貌似大宅门华丽面臉的装饰，颇收画龙点睛之妙。[13] 所以很难得更接受到远在东京市的评论家吉江乔松（1880?1940）博士品赏：“日本文学未曾听见的新声”！[14]

图7：宫田弥太郎选用日本“土佐仙花纸”刷印钴蓝色藏书票（杨永智提供并拍摄）

图8：《妈祖祭》书封由台北市万华秀才洪雍平题签，

扉页黏贴宫田弥太郎刷印深褐色藏书票（林汉章提供并拍摄）

我再补充一笔：1993年8月8日，高龄86岁的西川满还利用日本“人间星社”的名义，为南由弘的遗作画集《台湾嶋风物记》，限量发行30部，并且复印台南市“源裕”生产〈狮子啣剑〉木版年画作书封，然后亲自手工填色增彩。

图9：1993年8月，西川满为南由弘《台湾嶋风物记》封面作手工上彩（翻摄自《西川满先生年谱图录》）

（三）台人叶宏甲为《新新》杂志创作封面：

也不让日人专美于前，我更要举陈一幅由台人自行雕版设计的剑狮文创：“民国卅四年（1945）晚夏的一个下午，在新竹市西门町，为学习国语热的朋友们，在开个人国语补习班的黄泽祖家里。（黄氏是在日据时代，就研究京戏的一位有强烈民族意识的青年，他能说一口流利的国语，乃被请出来教国语），下课后留着几位比较热心文化的同学，李友通（50岁）、刘建珍（40岁）、黄金穗（30岁）、陈家鹏、王花、叶宏甲、洪朝明（此四位都是20岁左右）等」一起筹商合办《新新》杂志”。

是年11月，即将发行创刊号之前，家住同里的前辈画家郑世璠（1915至2006）娓娓道出：“因当时印刷厂未备照相分色制版器材，无法承印这一豪华的封面，没办法之余，巧好陈家鹏的岳父，是位新竹闻名金石家。才想起篆刻用的大张橡皮版，来仿木版刀刻，大家鼓掌称妙，马上就到他娘家一起去恶补一番，眼精手快，学好立即回来，各自执刀刻自己设计的漫画、插图、刊头等图版。于今看来，虽然在效率上有些缓慢，但其木刻风味之浓，张张不失为独得艺术性纪念品。这用心良苦的没办法之办法，竟成为战后物资缺乏时代，杂志制版上值得怀念的作品”。[15]

图10：“新高漫画集团”成员合影，右二即叶宏甲（陈家鹏提供，翻摄自网络）

从日本京都帝国大学哲学系毕业的台籍菁英黄金穗（1915至1967）担任主编，自1945年11月20日起，先在新竹市“雅雅书局（原‘犬冢书店’）”以“创刊号”面世，直到1947年1月5日止，于台北市新起街发行“新年号”以后，因故被迫停刊，总共8期，属于菊版8开，战后首开岛上创举的综合文化杂志。尤其是在1946年3月发行的第3号封面，委由当时新竹市“新高漫画集团”[16] 的翘楚叶宏甲（1923至1990）担纲，精心绘刻出〈剑狮〉另一幅崭新文创。

图11：郑世璠为《新新》覆刻版卷头语采用朱笔审慎校订的手泽（张传财提供并拍摄）

图12：1946年原本是新竹市青年漫画家叶宏甲手刻胶版套印《新新》第3号封面，

1995年经过台北市万华老师傅重新描绘，成为覆刻版的新书封（张传财提供并拍摄） 

1995年年初，台北市“传文文化事业有限公司”欲发行覆刻版之际，为了实践郑老嘱托珍藏旧刊本重现江湖的宏愿，负责人张传财殚精竭虑：“原本的封面已有破损、不得不才重新绘制完成。”“（台北市）万华地区画黑白稿的画匠用‘针笔’一笔一笔画，当时重描的老先生早就作古了。”“我始终无法忘记的一幕：我和郑老先生一起去陈家鹏家，陈老先生看到《新新》覆刻版，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17] 自此，叶宏甲一改历来木版年画沿用的“太极八卦”，省略不提，却以夸张变形的“王”字突起抢眼，恰与双瞳、剑柄同一色调，益发灵动显精神！ 

全媒体记者张亚婷

　　86岁高龄的国家级非遗湖北越调传承人叶祥成独自坐在谷城三神殿前，拉着四股弦，唱起《贺后骂殿》，高亢、沙哑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天空，仿佛穿越了时光。“拍摄画面中的悲凉，让我一瞬间红了眼眶。”总导演王刚强说。

　　经过大半年的筹划和准备，经过采风创作、选景、复景，冒着酷暑，连续拍摄14天，7月23日，王刚强导演工作室完成了系列公益纪录片《忆襄阳》第二季非遗故事篇2018年度的前期拍摄工作。

　　据悉，《忆襄阳》第二季非遗故事篇约20集，由市委宣传部、市文体新广局重点跟踪和指导，市群艺馆、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王刚强导演工作室承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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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录令人赞叹的老技艺

　　此次拍摄了《石花奎面制作技艺》《黄杨木雕》《湖北越调》《老河口木版年画》《枣阳鹿头地封黄酒酿制技艺》《枣阳手工粗布纺织技艺》《老河口丝弦》七个非遗故事。

　　《忆襄阳》第二季非遗故事篇采用4K高清拍摄，约20集，每集时长8至10分钟，抢救记录襄阳非遗项目与传承人的现状，彰显非遗项目与传承人之间的连接脉络与独特魅力，留下历史影像记忆。“如果第一季是尽量记录襄阳文化老人的访谈影像，第二季则是精心拍摄的一部关于襄阳非遗的纪录片。”王刚强介绍，相比第一季，第二季参与拍摄的专业团队更强大，内容更丰富，拍摄技术手法更新，视觉效果也更具冲击力。

　　摄制组团队共16人，除王刚强外，还包括在北京发展的襄阳青年电影人康源、龙成、杨微微等，本土的影视工作者张雷、刘俊涛等，还有三位撰稿人、襄阳文化老人李永光、董治平、吴鄂东。“每天早上5点多就要起床，常常一忙就到了深更半夜。”王刚强说，为了记录更多的资料，拍出更好的效果，一个几秒钟的镜头，摄制组与非遗传承人在烈日下常常花几分钟甚至几小时来拍摄。

　　做人要实心，做面要空心。拍摄的第一个项目是省级非遗项目石花奎面制作技艺。石花奎面面细如丝，细而空心，久煮不糊，色香味俱佳。为了展现石花奎面制作的精细，摄制组专门拍下用头发从空心面中穿过去的画面。“谷城县非遗保护中心副主任黄远升每天早上4点多起床，到酒店等候摄制组，安排协调这一天的行程，拍摄过程中一分钟都不曾离开过。”王刚强说，拍摄离不开相关非遗工作者、非遗传承人的积极支持与配合，大家都想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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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拗的耄耋老人与晕倒的小生

　　“技艺的高超令人震撼，传承人的精神让人感动。”导演康源说，拍摄之前，摄制组很多年轻人对非遗并不了解，多亏有了这次难得的机会。

　　非遗项目传承人多是八九十岁的老人，他们同样在近40度的高温下拍摄，并以积极乐观的态度鼓舞着现场每一位工作人员。

　　拍摄湖北越调时，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叶祥成穿得严严实实，坐在太阳底下。“叶老爷子，你小声唱就行，后期还会录音。”王刚强心疼地说。但他心里很明白，老一辈人不会作一点假。果然，正式拍摄时，叶老爷子拉着琴，扯开喉咙，用已嘶哑的嗓音拼命地唱了起来。无人机在叶老爷子头顶上拍摄，他开玩笑说：“谢谢你们，还给我头顶上送了个电风扇咧！”

　　“看到你们来了，我就有精神了。”年过九旬的国家级非遗项目老河口木版年画传承人陈义文，刚生了一场大病。见到摄制组，他便用王刚强创作的一句歌词回应：“你说咋法逗咋法！”从陈义文巷拍到了老河口博物馆内的木版年画展厅，从制作技艺拍到了颜色鲜艳、有着浓厚地方特色的木版年画……拍摄时，陈义文始终戴着一枚党徽。陈义文80多岁才入党，他说：“爱党敬党，是党培养了我。”

　　70多岁的省级非遗项目黄杨木雕传承人周银山，带着摄制组上山寻找黄杨木；92岁的省级非遗项目枣阳手工粗布纺织技艺传承人王义林，反复推着笨重的织布机……

　　年轻的传承人也都拼尽全力。拍摄湖北越调《琴房送灯》时，演员们需要穿着厚重的戏服，“小生”宋金锋在三神殿上连续表演了50多分钟，中暑晕倒后，仅休息了20分钟便再次上台。一招一式、一腔一调都竭力做好，一点也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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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遗传承几家欢喜几家忧

　　非遗传承与保护之路并不平坦，这些老技艺，在传承人与当地政府的保护与推动下，有些与产品、市场、互联网等相结合，焕发了新活力，有些前景仍令人担忧。

　　省级非遗项目枣阳手工粗布纺织技艺传承人之一刘大友，也是手工粗布家居产品生产经营企业“百布堂”的掌门人，“我是穿粗布衣服长大的。妈妈（王义林）总是边织布边对我讲，枣阳曾有‘家家纺织，机杼相和’的传统。”刘大友说，枣阳手工粗布质地柔软、爽身舒适、不起褶皱，还有不褪色、不起球、耐水洗、不起静电等特点，夏季吸湿沥汗、冬季贴身保暖。刘大友曾赴全国各地考察粗布市场，并于2007年成立了湖北百布堂手工家纺有限公司，专营枣阳手工粗布系列产品。

　　黄杨木雕传承人周银山，每天仍坚持进行长达8个小时的黄杨木雕艺术创作。在他的工作室，摆满了黄杨木雕作品，有飘逸出尘的金陵十二钗，有造型各异的水浒一百单八将。“要把四大名著的人物雕刻完。”周银山说，唯有精品才能传世，做黄杨木雕一定要肯下功夫。他在当地收了很多徒弟，其中申欣、张道成等徒弟还开了木雕公司，成为谷城文化产业的一部分。

　　半斤面26元，附近人家也就是小孩过生日、产妇坐月子的时候舍得吃。石花奎面虽然色香味俱佳，但受选料讲究、工艺复杂、制作耗时、劳动强度大、不能大量出面等因素影响，并不被大众市场接受。

　　同样，枣阳鹿头黄酒如何打开市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放心不下，好多本事，孙子还没有完全掌握。”陈义文私下对王刚强说，平日里，孙子陈洪斌还要守着一家装裱店，糊个嘴。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湖北越调，未来的观众群体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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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天的非遗之旅，让王刚强感触良多，害怕镜头中的画面有一天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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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非遗项目破局走出困境

　　2006年，国务院公布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此后的十多年时间里，各地争相申遗，掀起了一股“非遗热”。“非遗热”的背后，一方面，是政府对文化遗产采取抢救性保护措施，以达到传承和发扬的目的；另一方面，是民间试图通过“生产性保护”的方式，借助商业力量，对传统技艺进行合理开发和利用。

　　目前，我市有国家级非遗代表性名录项目8项、省级非遗代表性名录项目30项、市级非遗代表性名录项目95项。每位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每年可获得2万元的传习补助，省级非遗传承人每年可获得6000元的传习补助，市级非遗传承人每年可获得2000元的传习补助。

　　如何让市民认可、感受到传统文化的魅力？如何培养喜爱传统文化的“目标受众”？如何对非遗项目进行宣传包装？在此次拍摄过程中，襄阳非遗项目传承人借机相互交流，探讨合作的可能性。“把非遗资源进行整合、包装。老河口木版年画，为什么不能与枣阳手工粗布相结合，在衣服上印上年画？非遗的符号与元素，为什么不能在我市各项大型活动的服装、道具上体现出来？”王刚强说道。长期以来，分布在各地的手工艺非遗资源，大多数处于个体、零散、封闭的状态。对线上与线下、产出端与销售端、传统手艺与现代商业进行整合，就显得尤为重要。在国内，有成功的案例，其模式为手工品电商平台+线下手艺工场+在线教育平台+非遗旅游研学，这相当于搭建了一个非遗文化和技能的知识平台，将非遗传承人、手工艺爱好者和手工产品进行有效连接。

　　襄阳市非遗保护中心办公室主任黄佳表示，商业运作并不适合所有的非遗项目，不少非遗项目走市场化的路子可行性不大，因为它跟市场不接轨，存在供需不匹配的问题。值得高兴的是，近期，文化和旅游部印发了第一批国家传统工艺振兴计划目录，我市老河口木版年画入选，省文化厅也围绕全省传统工艺类项目展开了调研。相信不久的将来，在一批传统工艺类项目的扶持推动下，我市文化产业的发展将迎来新的高潮，也必将带动我市其他类非遗项目的繁荣发展。

　　黄佳表示，加大非遗的传承发展，从教育上也要多下功夫。鼓励和支持职业院校、高等院校、科研机构设置非遗相关专业和课程，或建立教学、科研基地等，为非遗的传承与未来的发展打下基础。同时，非遗保护不是文化部门一家的事情，需要社会各界广泛参与，进一步提高全民的非遗保护意识，共同守望我们的精神家园。

　　（本版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杨永智（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中国木版年画研究中心专家组成员） 

回眸1900年4月5日的清明节，台湾进士丘逢甲（1864.12.26至1912.2.25）从新加坡买舟游访槟榔屿[1]两日，写下讴歌：“海外居然谱学通，衣冠休笑少唐风。[2]黄金遍铸门楣字，不数崔卢郡望崇。”[3]诗中指涉以金漆挥笔完成的门楣字，我推想也应当包括“门叶”，属于迷你的骈偶文字，不啻楹联的雏形，不管嘲讽谐谑，毋需卖弄逗趣，务求平实中和，崇尚高雅华贵。或以手写纸端，或作雕版印刷，普及黏贴门扉，讲究者则添施彩绘、浮雕于门板中央上方，约莫门环的所在。 

再上溯1832年《厦门志》第11卷《风俗记岁时》已明载：“除夕，家更春帖。（小注：厦之春帖，书‘河图、洛书’，‘神荼、郁垒’，‘麟凤、龟鹤’诸字）”[4]1901年1月，台湾总督府总督官房翻译官鉅鹿赫太郎撰写〈新编岁时节俗〉犹详说：“（正月元旦）是日黎明，诸官衙及各士民之家，其门户、楹柱、门楣，悉新贴春联，所谓春联者，系于红纸书吉祥对句者，举例如左：前门左右：左门丞、右户尉；或左加冠、右晋禄。……盖渊源于贴桃符于门墙，以辟邪之古例。”[5] 引文当中的“春帖”“春联”的对句形式，俗名即“门叶”。

图1：1930年元月3日，台湾台中潭子吕氏“筱云山庄”族人在“文章华国、忠孝传家”门叶前合影（吕菁菁提供，杨永智翻摄）

且看1942年1月，宝岛南投县中寮乡出身，台北帝国大学文政学部文学科东洋文学系毕业的台湾语言学家田大熊（1907至1997）撰写〈春联〉鸿文，通篇举陈他在岛上经眼过“加冠、进禄”“加冠、晋爵”“进爵、添花”“金花、玉簪”“金枝、玉叶”“三多、九如”“尧天、舜日”“清风、明月”“桃红、李白”“为善最乐、读书更佳”“读圣贤书、友天下士”“黄金万两、日日见财”“乃积乃仓、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大屋成群”“江山万里国、诗礼一家春”等，锁定门扉、窗棂由于位置相异，祈愿迥殊，分类题写的门叶范例。[6]

图2、图3：台湾台中士绅林耀亭在自宅“树德居”的门叶前偕孙儿合拍（吕菁菁提供，杨永智翻摄）

次年6月，台南市第一高等女学校历史老师国分直一（1908至2005）还发表：“贴在门扉上，‘加冠’：晋升官位意思，‘晋禄’：表示增进福气，大多用吉祥或好预兆的词句。……官家喜欢‘加冠、晋禄’，上流社会人士多以红纸写字，一般人民就喜爱印有图画的，贴版画、换春联，等待新年的来临。”[7]台湾与马来西亚槟榔屿都没有“门心”的说法，[8]至于“斗方”，形状如称量米斗的度量衡，特指方形或菱形，以图为主的木版年画，举凡门扉窗户、橱扇墙壁皆可张贴迎喜。

历来中国传统建筑关于“门叶”的用法与读法，率皆从建筑物的本身往外看待，[9]位在宝岛俗称的“龙边”，面向观者的左门板视作上款，俗称“虎边”，面向观者的右门板等同下款，上、下款不可贴倒，与目前仿效欧、美各国由左向右的阅读习惯正好相反。早于日治时期，居留台湾的日本人不谙华夏礼俗，非但在报章刊登误植的照片，[10] 即便贤如日籍画伯立石铁臣（1905至1980），分别在1943年8月及9月发行的《民俗台湾》第26、27号，发表以台南州新丰郡关庙庄特殊手艺风情为题创作的木刻版画，前者描摹一片书写“桃红又见一年春”的扇形门叶，后者刻画一位妇女倚门坐织竹帽，竟然将背景“进禄”门叶错植在古厝的“龙边”，难免以讹传讹，贻笑黎庶。

图4：日籍版画家立石铁臣创作宝岛民俗木刻油印版画（翻摄自《民俗台湾》第26号）

图5：日籍版画家立石铁臣创作宝岛民俗木刻油印版画，误将“进禄”门叶错刻位置（翻摄自《民俗台湾》第27号）

2018年7月6日，我首度飞抵马来西亚第二大城：位在槟岛东北部的首府乔治市（马来语称呼Georgetown），荣幸参与7日（世界遗产日）晚间6至11时，在该市列入世界遗产10周年街头庆祝活动当中，以“POTENTIAL承先启后”（继承前人，启发后代为出发点，开拓乔治市未来的潜力）为主题，成为25个手工作坊（包含手艺、语言、美食、桌游）的坊主之一，不仅演示台湾传统木版年画的〈加冠、进禄〉和〈狮子衔剑〉3款，刷印之后顺手舞弄宝岛布袋戏童玩，为热情参加的各国友人题写门叶和吉祥语。[11]余暇走访老城区，仅就闻见遗存“门叶”作品，择精举例，为誌殊胜，并飨来者。[12]

图6：2018年7月7日晚间，马来西亚槟城乔治市入遗十周年举办街头庆典时，设置在本头公巷慈济宫畔的“传统版画”手工作坊的巨大展板（苏沛琪拍摄）

图7：我担任槟城乔治市入遗街头庆典的“传统版画”手工作坊的坊主，特别操弄台湾布袋戏童玩，执笔沾金，现场题写门叶与吉祥语（黄木锦拍摄）

座落在世界遗产区内打铜街（Lebuh Armenian）120号的华人传统街屋“庄荣裕”[13]，1880年兴筑，1993年大修，2010年局部修复门面，如今更名作“孙中山槟城基地纪念馆（Sun Yat Sen Penang Base）”，屋内尚且保存“国瑞、家祥”“寿寓、福林”门叶两对。就在一墙之隔的芳邻，122号的“慕韩别墅”，一楼正是“潮艺馆（Teochew Puppet & Opera House）”的入口，“加官、晋禄”门叶迎面，贵气逼人。

图8：孙中山槟城基地纪念馆大門高悬“庄荣裕”匾额（杨永智拍摄）

图9、图10：孙中山槟城基地纪念馆入口的“国瑞、家祥”门叶（杨永智拍摄）

图11、图12：孙中山槟城基地纪念馆内门的“寿寓、福林”门叶（杨永智拍摄）

槟城侨生大宅（Pinang Peranakan Mansion），亦名“峇峇娘惹博物馆”[14]，这是一座由英国殖民时期被任命为华侨领袖“甲必丹（Kapitan Cina）”的富商郑景贵（1821至1901）独资兴筑的豪宅：“慎之家塾”与“海记栈”建筑群，1895年完工，当年架设在“海记栈”二楼前堂的“威凤、祥麟”门叶，至今依然完善地屹立着。

图13：郑景贵身穿二品文官朝服的肖像（杨永智拍摄）

图14：槟城“海记栈”〈鱼跃龙门〉精致木雕（杨永智拍摄）

图15、图16：槟城“海记栈”二楼前堂的“威凤、祥麟”门叶（杨永智拍摄）

1897年开始兴建，1995年完工修复，地处于莲花河路的张弼士（1840至1916）故居（Cheong Fatt Tze Mansion），也叫“蓝屋（The Blue Mansion）”，曾经在2000年荣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古迹保护奖”，正是马来西亚现存最大的园林豪宅群，至少拥有“无逸、有恒”“云蒸、霞蔚”“智乐、仁寿”“敦诗、说礼”“龙飞、凤舞”等书法门叶，金碧辉映，古色迎宾。

图17：槟城张弼士故居金碧相映的“无逸、有恒”门叶（陈仁好拍摄）

远自中国福建漳州涉洋播迁的邱氏宗亲102位，早在1835年集资创立“诒谷堂”，1851年将大统巷（Lebuh Cannon）古建修葺改造“龙山堂邱公司（Leong San Tong Khoo Kongsi）”，孰料1901年除夕毁于火，次年重建，1906年落成，2001年二度重修，首推槟城最大的华人宗祠。[15]

邱氏贵为当地闽籍五大姓之一，纠合谢、杨、林、陈氏，形成早期华人社会“福建帮”的庞大势力。眼前，位在“宗议所”的入口处还矗立着一对高大的“明训、雅言”门叶；至于一楼虎边的“馐馔所”，则规画改作邱氏文物馆，就在入口犹且镶嵌精工修复的“龙飞鸟弄玉、山发马朝堂”门叶，内部更加保存两扇朴实无华的“孝道、谦光”旧门叶，彷佛向造访者昭示：鉴昔喻今，尚友古人。

图18：槟城龙山堂邱公司“宗议所”入口富丽堂皇的“明训、雅言”门叶（杨永智拍摄）

图19、图20：槟城龙山堂邱公司“馐馔所”入口的“龙飞鸟弄玉、山发马朝堂”门叶（杨永智拍摄）

地处漆木街（Bishop Street）38号的“新会会馆”，先于1873年创設“新会公司”，1880年重修更名“新会锦远堂”。如今两片白色门叶上，端楷书题“加冠、晋爵”黑字，与两片桃红色门扉形成鲜明的对比。[16]

图21：新会会馆“加冠、晋爵”门叶（陈仁好拍摄）

隐身在槟城沓田仔街（George Town, Penang）的张氏家庙“清河堂”，经过1931年大修改筑迄今，位于一楼入口处的“文臣、武尉”“光前、裕后”“木本、水源”3对门叶，尤其吸睛醒目。

图22：槟城“清河堂”张氏家庙一楼的门叶十分抢眼（杨永智拍摄）

拥有槟城乔治市世遗机构咨询委员、马来西亚ICOMOS会员，加上马来西亚文化遗产部注册的修复家多重身份的陈耀威老师，选在百年老厝“清和轩”二楼，经营文史建筑研究室，而在一楼店屋里，居然妥善守護一对“国庆、家祥”门叶，“这对旧门扇是屋主从别处搬来的，不过在槟城老店屋过去算是普遍，属于入口内大门”。[17]四周边框缀以花草画轴，典雅精致，华丽不言可喻。

图23、图24：落笔醇厚，边框华丽的“国庆、家祥”门叶（杨永智拍摄）

也是在乔治市世遗区范围内，仍有槟城艺术教育协会（Arts-Ed）的“国泰、家祥”，以及“福海、寿山”“四海、光明”“瑞气、祥光”“临丰、履泰”传统店屋的门叶，或处通衢大道、或居寻常巷弄，颜色不免褪尽，奕世雍容的大度却始终坚持。

图25：槟城艺术教育协会（Arts-Ed）行云流水的“国泰、家祥”门叶（杨永智拍摄）

文末，我还得要特书一件翰墨缘：今年6月16日，我先应邀到台南市成功大学台湾文学系系馆进行两场专题讲座，结束后承蒙“台阳文史研究学会”施懿琳会长赠送《娘惹回忆录》一书，此为印尼棉兰实业鉅子张耀轩（1861至1921）三女张福英（1896至1986）的自传，2017年8月透过叶欣女士的翻译，由台南市“台湾文学馆”再以繁体中文发行，内容触及她和夫壻（台湾台北板桥林家族长林尔嘉长子林景仁，1893至1940，任职满洲国外交部欧美局情报司司长）婚姻生活的珍贵细节，卷前并附录作者珍藏照片33帧，[18]其中一幅就是她偕长孙林南星在槟城合影。

7月8日傍晚，我携带这一张照片的影印本，当面向娴熟槟城古建筑、老掌故的陈耀威、黄木锦老师寻求解惑，两位异口同声，立马就辨识出来。当天深夜，更荣幸作客，拜访黄老师的滨海别墅（镌有端楷“四空”两字的摩崖石刻，颇富禅意），得以捧览他收藏一帧在1980年代针对极乐寺全景拍摄的鸟瞰照片，终于确认张女士正是站在该寺第二山门，天王殿虎边门外的石阶梯上遗留的写真。[19]

图26、图27：1980年代槟城极乐寺的鸟瞰照片与第二山门虎边入口的特写（黄木锦提供，杨永智翻摄）

图28：张福英与长孙林南星在槟城极乐寺山门前留影（翻摄自《娘惹回忆录》）

往事并非如烟，端赖有心者能否灵犀薪传！我殷切企盼他日重游槟榔屿，摩挲极乐寺诸山门，抚叶品字，读匾抄联；[20]或许还可以推敲出1911年秋日，星洲举人邱菽园（1874至1941）登岛吟哦：“无端古意上心旌，三保楼船耀海行。唤起侨民诸子弟，旧时明月照槟城。”[21]其间的风流蕴藉。

杨永智（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中国木版年画研究中心专家组成员） 

余先祖自清嘉庆24年（1819）由中国福建同安（今厦门市翔安区新店镇洪厝小区杨厝）横渡黑水沟，选在新竹县新丰乡红毛港登台，开枝散叶，世泽绵长。今年53岁的我，从1996年开始协助台湾台中市文化中心，规划成立地方特色馆：“台湾传统版印特藏室”，整饬逾800件岛上遗存传统版画雕版及旧印本的展列，同步揭橥源流，诉说传承，建立全台首座示范基地之后，着手积极到各县市推广，开课授艺；更远赴法国首邑巴黎、中美洲巴拿马、日本东京市“日本民艺馆”与奈良县天理市“天理参考馆”、韩国原州市“古版画博物馆”现身说法并宣讲论述。进而频繁组织调研队伍，陆续走访中国福建、广东、江苏、浙江、湖南、湖北、陜西、山东、河南、河北、辽宁诸省，加上北京、上海、南京、广州与天津市，戮力推动与传统版画相关的普查工程，赓续完成专书、图录、期刊和网文的发布，期许验证此一绝艺祖述唐山[1]其来有自，风偃宝岛别开生面，祈愿接轨前人智慧以分享，触发宇内来者兴味与创见。

图1：2016年元月19日，我在中国北京市正阳门城楼为“河南安阳木版年画展”向群众演示传统木版年画的印刷手法（吕家佐拍摄）[2]

今年6月6日上午10时至傍晚5时，我先到台湾文化资产局位于台中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内“杜康草堂”2楼的贵宾室，偕同该局国际交流课综合规画组林蔚嘉、廖又莹、卢筱萱3位科员，配合委托承办厂商：台北市“双象文创有限公司”林曼佳小姐携来3方传统版画的崭新雕版，为了准备即将在7月初飞赴马来西亚槟城乔治市与马六甲市，[3]馈赠当地友朋及传媒的礼物，估量试算，裁纸精印，俾利推动后续的裱托、装框与运送流程。

图2：我选用中国湖北南漳县“漳纸工坊”秦明炎师傅手抄竹纸试印，拙趣横生（廖又莹拍摄）

7月6日上午8点10分，文资局综合规划组黄水潭组长、锺凤丽秘书、林蔚嘉科员偕同我，以及刘舜仁、林会承、陈国伟、符宏仁等学术同道，主持“蔺草编织”的郑梅玉老师贤伉俪，连袂从桃园机场起航，历经4个小时又20分钟，降落马来西亚槟城。下午3时许，再与主持“琉璃珠项链”的江雅蕾（angkil）老师及爱女、主持“添薪坊”木雕工作室的蔡杨吉老师会合，[4]出席位在首府乔治市The Whiteaways Arcade举办“建筑的复生：2018台湾传统建筑修复展”开幕记者会。[5]由台风稳健、口条清晰的马来西亚中文电台MYDJ林秉昀主持，邀请出身槟城业余且热心的年轻戏迷们筹组“破浪布袋戏Ombak Potehi戏团”热闹开场，演出在去年自创南洋风情布袋戏《邂逅槟榔》，40分钟短剧的精彩桥段：才子佳人、双狮采青、黑槌碎大石，指掌顾盼，锣鼓喧天，赢得满堂彩！[6]

为求继承前人，启发后代为出发点，开拓乔治市未来的潜力，“POTENTIAL承先启后”成为入遗庆典活动的主题，在开幕致辞中，槟城州旅游发展、遗产、文化与艺术委员会行政议员YB杨顺兴先生强调：“意指承接乔治市一路走来的历史轨迹，结合当下经验，为后人探索及开创乔治市这座文化遗产城的无限潜能；而英文主题‘Potential’的拼写中也嵌有‘ten’，正好凸显10周年的寓意。”[7]

图3：黄水潭组长偕同杨顺兴议员一起将台湾与槟城传统建筑元素“斗拱”完美接榫开启“建筑的复生：2018台湾传统建筑修复展”序幕（杨永智拍摄）

图4：槟城州杨顺兴议员获颁台湾文门神版画作品偕我合影（林曼佳拍摄）

图5：槟城“破浪布袋戏戏团”林云濠团长与团员舞弄我从台湾带来的“土黏香”童玩（杨永智拍摄）

傍晚时分，台湾参访团入住乔治市北海岸Persiaran Gurney大道的“槟城长荣桂冠酒店”。晚上7点，齐赴位在“北马谢氏宗祠”一楼的“美丽华鱼翅海鲜酒家（CRC Chinse Restaurant）”，参加文资局晚宴。杯觥交错间，我与来自宝岛台南市南台科技大学苏沛琪助理教授所率领的“阿里山青年大使”，[8]以及槟城“黑土设计所”项目企划郭静虹、胡文凤小姐同桌，交流畅言。餐叙结束之前，黄水潭组长颁赠〈狮子啣剑〉传统版画作品予贵宾槟城州议员王丽丽女士，我亦简介图像因缘，藉由狮嘴咬住一口七星宝剑的锋锐，祝祷受赠者得到“风顺家兴”的幸福，让她特别开心，诚挚握手，表达谢忱。

一、台湾传统版画必备工具：“棕刷”和“把子”

暂且回顾2011年4月16日午后2时30分，我飞赴中国北京人民大会堂，迈入“河南厅”大堂，参加由中国文联、文化部、中国民协联合主办“中国木版年画抢救与保护工作成果发布暨总结表彰会”，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驻华代表处（UNESCO）”文化项目主管卡贝丝（Beatrice Kaldun）女士的手中获颁“中国木版年画抢救与保护工作特殊贡献奖”，不仅肯定我对于福建省漳州、泉州两地遗存与现状爬梳头绪，摸清家底；也对于台湾传统版画，特别针对手工印刷必备的两大利器“棕刷”和“把子”，查考经年，颇有心得：

（一）棕刷

截取海岛上野生的棕榈（Trachycarpus fortunei）树叶的纤维，俗名“棕皮”梆制的刷子。在中国各地作坊如今几乎购自海南一省，台湾昔年曾经盛产，随时可以就地取材。学名“正三角蔺（Schoenpleectus triqueter(L.)Palla.）”的“蔺草”，宝岛俗称“咸草”或“蓆草”，槟城的闽南人也名之；不过，怡保与吉隆坡一带的广东人却唤作“咸水草”。[9]由于它能够自然分解，正是最佳的环保绳索。使用前得提早浸泡水中，软化后始具韧性，取出阴干，方便弯曲打折，绑扎棕刷。

图6：台湾生长的棕榈树（杨永智拍摄）

图7：台湾棕榈树叶晒干之后的“棕皮”（杨永智拍摄）

图8：蔺草即咸草，能够自然分解是最佳的环保绳（杨永智拍摄）

以单手握持棕刷，沾濡颜料汁液，均匀涂刷在木刻雕版的阳纹上。由于棕皮沁满水分之后，质地将会变得较为柔软，磨擦雕版时比较不会刮伤木纹表面肌理，精锲细镂的文字与绣像线条也不易崩断；棕皮历久耐用，还能够分泌油脂，无形中将木版表层包覆，形成保护，间接延长印版的使用年限。

图9：握持棕刷在雕版上作圆周运转，使其均匀着墨（杨永智演示，廖又莹拍摄）

（二）把子

台湾台南市《中华日报》记者吴昭明曾经追憶：“‘王源顺’仅存的几方木版，陈秀凤老太太慷慨赠送笔者。”[10]我也正是从昔时“米街”（今日更名“新美街”）的“王源顺纸行”第二代传承人陈秀凤女士亲自指导，运用“把子”印刷台湾木版年画与古书的技巧：木质本体是采用两块经过特别削制的桧木（Chamaecyparis formosensis），经过简易榫接固定，然后拣选棕皮或者桂竹的外皮（并非叶片），事先打潮，方便折迭起来包覆底层，取蔺草加缚绑固。最后，张开手掌的虎口挟握，毋需紧张用力，徐缓摩擦版画用纸的背面，使其平坦伏贴，让颜料汁液完全反印于纸面上。

图10：1998年“王源顺纸行”传承人陈秀凤与1927年亲手印刷的课本合影（杨永智拍摄）

“把子”非但在福建业已失传，中国各地作坊亦皆匿踪；反倒是位在日本关西京都市周边山区古老佛寺尚见遗存，或许可以上溯自中国元末明初之际，从福建莆田与江浙印书巧匠应聘来此刻经刊刷后留下；[11] 台南米街作坊的造形正是承袭自清季泉州石狮的故乡，依样复制，传衍至今仍不坠。

图11：以桂竹皮包裹，台湾传统版画摩擦纸背使用的“把子”（杨永智演示，廖又莹拍摄）

二、委托台湾鹿港施明旺师傅新刻印版

今年63岁的施明旺师傅，祖籍中国福建泉州浔海。1991年荣膺台湾首届木雕类“薪传奖”得主李松林（1907至1998）晚年闭门收徒的四位艺生，深造三年，雕刻技艺与设计理念益臻精进。[12]特别是他还锁定闽南泉、漳一带流通，清代辗转传播入台，岛上百姓迎年贺岁需用的文门神样式（刻意在笏版上缘变化“如意”纹饰收头为其特点），游刃挥洒有余，入木岂止三分。我寓目所及，仅就鹿港小镇风靡者，率皆模仿或脱胎其手，在地居民与造访游客竞相奉请乐贴。

图12：施明旺师傅在自家作坊里专注操刀（杨永智拍摄）

此回赴槟城演示的台湾传统版画3款，由我先撷选台南市米街最为风行者当作初胚，施明旺师傅再将周缘轮廓巧妙修整，凸显敦厚温柔。一俟定稿，便把图纸左右反向之后的背面用糊裱贴在已经刨平（取120号砂布手工打磨，再涂刷黑墨）的“越南桧木”版面上。[13]首先作清底：掌握改良过的木工专用修边机，固定理想深度，逐一刨除，作出大范围的轮廓。倘若坚持纯用手工，一则旷日废时，次则未必美观。接着抓线条：从周缘向画心推进细琢，活用自制各种刀口（平口刀细修平整，尖口刀刻花，圆口刀处理圆弧曲线），木槌随时配合击打。最后，将图纸留白处剜去，涤净墨垢，再一次涂刷黑墨或朱液试印，观察着墨效果，及时补强订讹。

图13：施明旺师傅在雕版背面的手刻落款（杨永智拍摄）

〈狮子啣剑〉，也称〈兽牌〉、〈剑狮〉、〈狮头〉、〈狮咬剑〉、〈狮头啣剑〉、〈狮头瑞符〉、〈魔除けの狮头〉。圆睛怒视，鬃毛张扬的狮子头，凶猛威风，额上镶入太极与八卦，嘴咬七星剑，具有镇宅守护的功能，台湾百姓流行黏贴在正门上方，视作抵挡路冲与祟物的图腾。

图14：台湾传统版画〈狮子啣剑〉（Lion with Sword）墨线印版（施明旺雕刻并拍摄）

自古礼俗相沿，原本就应该黏贴在门户龙边的〈加冠〉文门神，天官捧托官帽，代表高升职位。张贴虎边的〈进禄〉文门神，天官捧迷你梅花鹿盘，象征增加薪资，两位眼神呼应守望，扮相福态，极富亲和力，亦反映出台湾人民送穷招财、迎接进步的愿景。

图15：〈加冠〉与〈进禄〉（Promotion and Prosperity）文门神墨线印版（施明旺雕刻并拍摄）

三、乔治市入遗庆典演示台湾传统版画

十分荣幸，我投入7月7日（世界遗产日）晚间6点至11点，由槟城乔治市世界遗产机构（George Town World Heritage Incorporated，GTWHI）举办的“承先启后：乔治市入遗10周年庆典”，成为街头庆祝活动25个社群工作坊（包含手艺、语言、美食、桌游4大主题）的坊主之一。[14]

图16：乔治市入遗十周年庆典活动手册中文版封面（翻摄自GTWHI官网）

图17：乔治市入遗十周年庆典英文折页活动地图局部（翻摄自GTWHI正式发布纸本）

也是在当日上午10点起，文资局假乔治市The Whiteaways Arcade二楼演讲厅，隆重进行一场建筑修复暨保存讲座。[15]不过，台湾台北市“双象文创有限公司”刘怡惠总监却不得闲，赶紧集结“琉璃珠项链”的江雅蕾母女、“蔺草编织”的郑梅玉夫妇，我们一同打车赶到世遗区即将封街的演示现场，提前勘景评估。

当晚封街搭棚的道路范围包括：椰脚街（Jalan Masjid Kapitan Keling）、椰脚街巷仔（Lorong Pitt）、大统巷（Lebuh Cannon）、打铜仔街（Lebuh Armenian）、阿贵街（Lebuh Ah Quee）、甘榜哥南路（Jalan Kampung Kolam）以及中街（Lebuh Pantai）广大的区域，我的“传统版画”项目名列第13号，摊位占地大约10呎×10呎，不偏不倚就在正中央：大统巷与本头公巷的交会处，慈济宫与福德正神庙之间，[16]整排背墙尚有2014年春天，由“圣手书生”黄天伦师傅绘制的水墨画鉅作，更加烘托辉映。

中午饱啖地道的海南鸡饭，享用研磨咖啡与抹茶蛋糕之后，下午两点才过，我就被导引到座落在世遗区民居老屋内，董咏祥先生自设“景华工坊”，調借桌椅场地，接受主办方进行“传统版画”项目的视频录像。[17]其间，我还例举携自宝岛高雄市美术馆开发的教学研习手册附录“塑料垫板”、纸质“尪仔标（圆形童玩纸牌）”“书签”，加上烫金彩印“传统版画月历”等相关文创品，辅助推介，激活观众们的多元想象。[18]

图18：我以台湾高雄市立美术馆研发“尪仔标”与“书签”为例，说明推动文创品的因缘（翻摄自GTWHI官方视频）

约莫午后两点半左右，主办方自韩江传媒大学学院（Han Chiang University College of Communication）招募的热心男女同学，一共8位志工向我报到，准备接受活动前的集训。孰料，原本预备印刷使用的万年红纸，早在上个月试印之后，我已经对“双象文创有限公司”叮咛：该公司向台中市三民路“得晖美术社”订购的巨量全开机器纸，收到之后还要确认是否皆已裁成9等分，才能便利民众现场印刷。结果，先是美术社老板的胡涂误事，忘记要用油压机预作裁切，全纸直接寄台北，次则委办方仍然天真误判：就让民众当场自行了断，何难之有？交付海运从容抵槟。毫不知情的我，一旦开箱验纸，不啻梦魇冲脑！怎能“图穷匕现”？在月黑风高里亮刀，于浮躁忙乱时舞刃，一不小心自裁又伤人，残局将如何收拾？惊觉事态严重的我立马要求大家：把红纸铺天盖地展开来，弯身卷袖，抹汗挥泪，务必全数切割成預設的尺幅，方可安全放心交予民众，很可惜直到傍晚6点活动正式起跑，终究未竟全功。

眼看启动时辰分秒迫近，好不容易在冒汗如雨中完成录像，却见志工们亦不遑多让，个个面红耳赤，无不汗出浃背！我不得不继续带领她（他）们捧纸端墨，提水持刷，移驾进驻演示的摊位，主办方分配的简易饭盒早就顾不上吃，直接就披起护身宝衣（牛仔裤质料的围兜，防御墨汁飞溅），面对认真受教的志工与各种肤色、南腔北调、引颈渴望又蓄势待发的人群，我比手划脚、绘声绘影地讲述最简易的印刷手法，提醒必須注意的细节，及时将饶富兴味的来宾们区隔作4条“长龙”（每条从25人至40人不等），前面两张桌面铺陈开〈加官〉与〈进禄〉文门神，双眼必需对望贴用的哥儿俩。第3桌则是可以独当一面、一纸挡门的〈狮子啣剑〉辟邪图，抓紧时间的朋友莫不趋之若鹜，刷完闪人，卜转头即变身为本摊的“人肉广告牌”，新墨卜沾纸，还得等待风清始扬丽，漫步踩街，等同传媒！

图19：傍晚六点还未到，“传统版画”的摊位已经涌入四条等待亲手体验的长龙（杨永智拍摄）

图20：认真握持棕刷上墨的华族小学生（林蔚嘉拍摄）

图21：专注端详成果的一对洋娃娃（林蔚嘉拍摄）

图22：文门神背后的表情更令人浮想联翩（苏沛琪拍摄）

我负责在第4桌坐镇，先将烫金逼真的台湾版画月历化整为零，直接黏贴在偌大的背板，不但纸醉金迷，夺目吸睛，并且忠实反映彩色套印成品的斑斓风采。甚至于阑珊灯火投影，交错人潮晃动，丝毫毋须做作，便营造出抢拍快闪的欢乐气氛，诚可谓一贴数得。同时，还在背墙上拉起麻绳，供应竹夹给民众让印纸暂且停驻。至于等不及墨液返干的群众，索性先列队在桌畔，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慢条斯理地穿戴“手套”（昔日宝岛盛行的布袋戏童玩，偶头由鹿港徐智雄师傅利用金属模具手压桧木木屑成形，阴干三四日才上色，虚拟高价位的木刻偶，廉售给戏棚下忠实的小戏迷；不过，我还特别力邀上海“金泽工艺社”的杨斐然、杨善珍两位女师傅客串捉刀，或工笔手绘，或裁缝戏袍，毕竟不同凡响，立马勾魂摄魄）[19] ，随机挑选戏偶（翩翩佳公子、贵气俏佳人、红脸武将军3种选项），有模有样地怀抱一枝中楷羊毛笔，沾濡日本“飞龙Pentel”牌黄金色广告颜料，悬腕虚肘缮写大字，之后，转而鼓励来宾尝试伸手套弄，与手印版画一同入镜摆拍，挑逗孩童瞳孔放大，美女爱不释手，屡试不爽！

图23：夕阳无限好，屏气凝神书金披（“景华工坊”友人拍摄）

至于书写的内涵，正是我和群众互动最好的因头：锁定在〈狮子啣剑〉下方留白处（传统楹联形式的“横披”所在），抑或于纸幅四周空白较多的边角（貌似方形的“斗方”木版年画），以端楷或行书加题：“剑狮在此”“剑狮护宅”“祥狮献瑞”“瑞狮临门”“风顺家兴”“镇宅光明”“镇宅平安”“合家平安”“出入平安”……。又延申衍化：“大吉祥”“大吉利”“大吉大利”“吉祥如意”“幸福安康”“心想事成”“学业进步”“勇猛精进”“身体健康”“安居乐业”“生意兴隆”“招财纳福”“书剑江山”“国[20]泰民安”……，趋近于“门叶”的布局。

图24：〈狮子啣剑〉、金字横批、搭配〈加冠〉与〈进禄〉文门神的华丽组合（施明旺刻版，杨永智印刷书写并拍摄）

又刻意在数盏桌灯下铺陈几张版画成品的范儿，志工们苦口婆心替来宾作译介，明白之后却未必从善如流，令我印象深刻者：为应付刺青满臂的欧洲英俊帅哥额外要求，大书“永远美丽”“爱情万岁”，让他得意春风，热恋恒温；配合气质优雅、谈吐从容的美籍仕女深情嘱咐，严肃落笔“世界和平”的宏愿，彷佛也一起感染正能量；白首皑皑、红光盈面的老爷子闷声不吭，仔细端凝我的抑扬顿挫，看到飞白畅快终于笑逐颜开。和霭的老奶奶竟然不计麻烦排了6次队，自刷6张版画亮相，用心相挺情义在，立马龙飞凤舞地填上6句好口采，“明天一早，我就把它给贴上。”意犹未尽的她忍不住脱口；远自中国北方的大妈没料到会碰上手写联对的场子，吆喝身边畅饮糖水的儿子：“快来看老爷写字，多学着点！”

“想送给阿公‘财源广进’，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一个‘源’字。”乍闻孝顺的小女孩腼腼启齿，福至心灵的我即刻为她改写“饮水思源”，试想：早已不差钱的老太爷收到这一纸心爱女孙的孺慕惦念，怎能不窝心？

图25：挂在脖子上的剑狮香包和布袋戏童玩的偶头都是利用台湾楠木屑压模塑形（郭静虹拍摄）

图26、图27：目不转睛的槟城女娃儿瞧着古典美人戏偶提笔写大字（双象文创有限公司拍摄）

图28：阑珊通衢人潮涌，难却盛情笔未歇（白雅捷拍摄）

逼近5个钟，不断涌进席卷的人气客潮，檔不住，印还乱，就连志工们也都是成就感十足，舍不得换手喘息。扪心推判：或许就是融铸了传统版画、汉字书写、戏曲道具、吉语口采诸般「文创」元素，缔造出世界各国游客与槟城在地居民兴致勃勃地亲自拿捏色纸、举手刷图、观摩笔法、耍弄童玩的多元互动，成就今夜代表华族欢度佳节氛围最为浓郁的摊位之一。[21]

图29：与台湾传统版画最登对的巨幅水墨壁画，出自“圣手书生”黄天伦老师的杰作（林蔚嘉拍摄）

图30：我偕韩江传媒大学学院的志工学生们合影（林曼佳拍摄）

杨永智（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中国木版年画研究中心专家组成员） 

“藏书票本来是应用的书物标签，因为本身的艺术性而成为世人搜集的对象，正是由于它的设计多有艺术价值的原因。其实，爱书人未必尽是藏书家，就算所藏的书寥寥可数，但基于喜爱书物，也乐意为自己设计一张藏书票，贴在自己视为良师益友、人生良伴的珍爱书页上，这份感情恐怕不足为外人道，毕竟它是书物活动最高的境界，也是崇高的精神活动，正如平常的爱书人喜欢在自己购买回来的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是爱书的一种标志，如果能够更进一步用一张精美而有情趣的藏书票来美化自己私藏的书本，岂不是值得鼓励和提倡的生活趣味吗？”[1]这是在1995年5月10日，香港藏书票收藏家黄俊东[2]为梅创基集结自己从1986年年底在香港《新晚报》书话版，发表〈纸上宝石〉专栏文字，首集在何紫经营“山边社”发行，次集于台北市面世之际的序文，如今重读依然发人深省！

图1：1998年6月28日，梅创基在中国深圳市“第七届全国藏书票大展”会场留影（杨永智拍摄）

图2：水印套色木刻，梅创基自用肖像藏书票（90㎜×55㎜，张传财提供，杨永智拍摄） 

梅创基（1940?），广东台山人，1959年19岁进入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攻读，1963年赴香港，定居沙田，后迁柴湾，长期从事美术教育工作。1969年起先后参加香港、汉城、巴黎、新加坡、美国、台湾、日本以及意大利各处联展。1972年陆续在香港、吉隆坡、台北、新加坡、美国伊利诺伊州、北京、澳门、广州等地举行个展。[3]香港作家谈锡永介绍他：“在香港，谈到‘木刻水印’，人们自然就会想起梅创基。坚持搞木刻水印的艺术家本来就不多，因为油印比较容易，水印的效果亦不见得讨好，硬要搞这种版画，用‘发烧’—太热爱这种艺术，所以自甘淡泊，十年如一日，孜孜于此，一点也不后悔。”[4]

 

图3、图4：梅创基着作《纸上宝石》（香港山边社）和第2集（台北市传文文化事业有限公司）

皆以繁体字发行（杨永智提供并拍摄）

1988年2月，梅老师委交台北市“雄狮图书股份有限公司”，以繁体字初版《中国水印木刻版画》3,000本，并且在第109页空白处浮贴，随书赠送水印套色〈双舟〉小版画（143㎜×85㎜）。1990年再版2,000本，更换夹贴〈澳门大三巴牌坊〉[5]藏书票（84㎜×66㎜）。1994年第3版上市，刻意单刷朱色〈梅花〉自用藏书票1,500枚同书附赠。我在宝岛台中市冷滩上偶然邂逅一册初印本，书前有1988年4月作者签名钤印，还夹着一枚用黑白油印木刻，带有魏碑风格的梅氏自用藏书票（版面56㎜×40㎜），忖测原来拥书者很可能亲见过梅老师的演讲或示范，所以再用蓝色原子笔于书幅下方留白写下一行小字：“当一个艺术家？或一个好的传道者？”真是耐人寻味。

图5：1988年2月《中国水印木刻版画》初版本封面（杨永智提供并拍摄）

图6：书前有1988年4月作者签名钤印，多赠1枚自用藏书票，

加上读者添注的书话（杨永智提供并拍摄）

摩挲书票，咀嚼书话，居然让我浮想连翩：1994年12月17日上午10点，由台北县新店市“宏观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假台北市“中央图书馆”的地下一楼展览室，盛大推出“1994台北国际藏书票大展”开慕式，随即邀请香港著名版画家梅创基老师进行现场示范：只见他从容而且随性地自行李箱中倾倒什物，铺天盖地摊开在偌大的桌面，貌似善变戏法的手艺人，眼花撩乱地抖落各式版材，印料纸张，奇门工具，绘声绘影地推介藏书票的制作与印刷技法，干净利落刷印出来的作品，非但随缘大方相赠，更不时热情脱口：“其余若要多少，就得自己动手来印吧！”[6]快人爽语，丝毫不端架子的亲民口吻，每每勾引围观群众的眼球，莫不蠢蠢欲动，卷袖体验，导致加长延时，一“印”不可收拾。

多年来，我走访海内外各国木版年画大小作坊，包括高校学院专属设置与版画家私人经营的专业工作室，迄今犹未能见到亲和力及煽动性能出其右者，原因无它，梅老师不啻化身为版画艺术内蕴：“博爱”精髓，最佳身体力行的领头羊！肇因经年累月浸润其中，深谙其中酸甜苦辛，却能将心比心，设身处地，举手投足，挥洒拨弄之间，化枯燥为灵动，驾简并驭繁，让初学者雀跃，使乍闻者共鸣，匠心独运的个人魅力，带给我极深刻的美丽身段。

图7、图8：1988年11月，梅创基为澳门举办中国藏书票展览雕刻〈大三巴牌坊〉纪念藏书票，

利用一版双色的木刻版，创作模仿澳门上红下绿旗帜的首刷作品

（84㎜×66㎜，梅创基提供，Terry Leung拍摄）

图9：后来，梅创基在雕版下幅剜去一小块正方形，留白权充推广交流之用（杨永智提供并拍摄）

图10：梅创基加钤朱文“梅”字小印，于《中国水印木刻版画》再版时随书附赠

（杨永智提供并拍摄）

1995年6月28日，梅老师抢先在香港《新晚报》的〈纸上宝石〉专栏，披露我偕同黄天横、潘元石等会员们一起成立“台湾年画爱好会”的消息，报导该会“是对于年画、藏书票、其它版画等，在信息交流和搜集交换，作广泛的研究及推广。”1998年1月9日，他收到我从台湾台中市任教的东海大学校内邮局寄赠的包裹，便在香港《文汇报》第4版的〈笔汇〉专栏发表〈藏书票桌历〉，隆重介绍我刚推出的新作：整合台北市“百城堂书店”主人林汉章老师、吴兴文先生与我自身的收藏品，将日本文人绪方吾一郎、河村徹、西川满与矢野峰人，台籍文士郑津梁等票主，各自委托日籍版画家宫田弥太郎、立石铁臣、恩地孝四郎、川上澄生及逸见享，加上台人施坤涂参与创作，共计12枚日治时期的老藏书票，搭配封面，由叶益青小姐设计，台北市“传文文化”张传财先生选用透明CD硬塑料盒，限量包装1千份问世。

图11：〈1998台湾老书票桌历〉封面（杨永智提供并拍摄）

图12：在桌历的二月份发布的“台北帝国大学专用藏书票”（杨永智提供并拍摄） 

也让梅老师难免兴叹：“回想三十年代的中国，随着当时的木刻运动，藏书票曾有过‘昙花一现’；然而台湾早期或老书票，实质上是当地日本人中小圈子的事。座枱月历所发表的藏书票，部分有浓厚的殖民地色彩。”不过，我却乐作如是观：“画面不如西方作品的深刻，语汇亦不及中国藏书章的广阔，但却难能可贵的具体呈现出在地文物的特色，不分故乡或异乡，不管久住或新到，尊重与爱护台湾的情愫，不经意的就在书籍装潢里流转开来。”[7]

其实，我不仅只是关注于藏书票的轶闻掌故，爬梳纸背流传的风流韵事，更加侧重：如何藉由“古旧雕版”遗存的图样纹饰，发挥新意，更动布局，有暇拨空再创制藏书票，自娱娱人，犹能寓教于乐。兹再举例：1907年元月，福建省泉州府秀才杨介人早已采访闽南方言俗语，成书行世。1917年，再由当地知名书坊“绮文居”题名《改良畅所欲言》重刊发行，内容就收录：“廿四司傍马（‘妈’字误刻）祖娘食果盒，冤枉鬼打陈波舍后尾门。”的对句，旁证此地民众咸信天上圣母统领24位神祇，分授职掌，共同照拂善男信女的团队。传衍至今，位在宝岛台南市的大天后宫、云林县北港镇的朝天宫、嘉义县新港乡的奉天宫，以及彰化县彰化市的南瑶宫，皆有巨型神禡的旧雕版或旧印本传世不坠（十分可惜的是福建省莆田湄洲岛祖庙与泉州市天后宫皆无遗存）。

打从1993年夏季开始，我接受台湾彰化县政府的托负，协助财团法人鹿港文教基金会编纂《彰化县古迹图说》专辑，两年之间同时进行各处金石雕版文物的采集工作，多次拜谒第3级古迹：“南瑶宫”，承蒙彰化市公所与庙方倾力合作，清理出库房里的尘封多年的珍宝。[8]其中拥有一大块并不算完整的巨木雕版（80.2㎝×40.7㎝×1.8㎝），刻画出天上圣母偕同一对持扇男侍，千里眼与顺风耳配祀，辖下统率廿四司的丰富版图。[9]

图13：2018年9月4日，我端捧南瑶宫清代妈祖大神禡古雕版

与1995年亲自手刷墨印本合影（张筱昀拍摄） 

自今年8月21日起，我又答应台中市逢甲大学历史与文物研究所的邀请，迈入南瑶宫妈祖文化馆的四楼展示厅，将高悬墙壁间、收纳库房里，业已装框的宗教木雕版全数卸下，涤净逾廿载未被清理的线条，历经8个工作天的除垢重刷，拿出1995年曝光后的首刷本和现在的新印本两相参照，自然漫漶与人为磨损的状况对比鲜明，尤其是当年我选取廿四司当中〈监察司〉（作为自刻〈藏书司〉藏书票底本）细观：原来阴刻“圣旨”两字湮没难识，阳纹也不复昔时的锐利流畅，消长旧化，不言自喻。

图14：台湾彰化市南瑶宫妈祖大神禡廿四司的〈监察司〉局部：1995年墨印本（左）2018年雕版（中）2018年朱印本（右）（杨永智印刷并拍摄）

回忆1996年，我属意来自台湾鹿港镇天后宫旁佛像雕刻师傅馈赠的一小块牛樟木（Cinnamomum kanehirae Hayata），纵72㎜，横48㎜，厚48㎜，当作锲镂〈藏书司〉双版双色疊印的藏书票印版。采取手工干印时，先将票纸刷出朱底连同“痴儿的书”反白字，一俟阴干，再疊印涂刷浓墨的骑狮天官：“祂原是奉圣旨配祀庙堂之上，协助妈祖监督纠察人间功过。创作者将‘圣旨’二字更改，镶嵌‘EX‧LIBRIS’，官衔换作‘藏书司’，意喻：职掌爱藏图书诸般事宜。并将笔名镂空反白，成为一枚自用藏书票。”[10]然后，香港笔会胡志伟会长甚至作了两回推文：“这是台湾传统民俗版画特有的题材，作品撷其一，貌似天官，骑狮展图，寓意管藏爱书之责。”[11]1999年6月，我又利用福建省闽西生产手漉竹纸“玉扣纸”，印制500枚，铅笔题签并加钤“书痴儿”朱文小方章，逐一浮贴在“台湾年画爱好会”限量发行同人志《米街》第2期“藏书票专辑”的首页上。

当彰化市南瑶宫典藏的全数宗教雕版整理告一段落，福至心灵的我，总算找到了深埋书架角落的这一方〈藏书司〉牛樟小木章，又特别拣选出2016年4月16、17日，辛苦走访位于湖北省襄阳市南漳县薛坪镇龙王冲村的“中场”（原名方家场、俗称陈家老屋），向精擅毛竹手工抄纸的世家，从陈三爷（本名陈廷彬，第7代造纸人）的病榻边，向他的二女儿陈中莲和女婿秦明炎师傅（第8代造纸人）请回一批费心精制的“漳纸一号”、“漳纸二号“与“火纸”，准备重刷试印。

图15：2016年4月16日午后，秦明炎师傅在“漳纸工坊”

教导我握持竹帘抄纸的手势（薛立宇拍摄） 

经过反复印刷的具体实践，让我逐渐心领神会：同样取材自天然的竹茎纤维，历经繁复的加工辛苦卷帘成篇，福建“玉扣纸”本色趋近淡黄，刷印仿朱的底色以后，加盖杭州西湖边“西泠印社”出品“光明”印泥，明艳依然醒目；体验湖北“漳纸”的质感，一号纸洁白亮丽，温润似玉，凸显敷彩，亦不让“玉扣纸”专美；反而是色泽偏暗的二号纸，光华收敛，欲盖弥彰的纤缕毕现，磨擦纸背时不免小心翼翼，面面俱顾，掀开后竟能烘托墨色，表达另一股质朴的山林野趣，诚可谓意外之喜！

图16：〈藏书司〉藏书票印刷之后掀开的一剎那（杨永智拍摄）

图17：运用〈藏书司〉牛樟木章刷印于纸面洁净、亮丽如玉的“漳纸一号”（左）

与纤缕毕现、野趣横生的“漳纸二号“（右）（杨永智创作、印刷并拍摄）

图18：日本制造竹笔毛刷、台湾生长牛樟木偕同湖北漳纸水印藏书票合影（杨永智拍摄） 

自刻自印的〈藏书司〉藏书票尺幅虽小，方寸之间藉着“漳纸”却增光不少，自忖势必难逃方家法眼，所以一完成就立马鱼雁鄂省襄樊，遥寄给湖北文理学院张平乐老师、“拾穗者工作群”邓粮、李秀桦与张玉涛等良朋们品评；进而期待托裱装框，妥贴安适以后，于明年4月间，代替我跋山涉水，宅配到中国最美手工私游地、原生态造纸的“漳纸工坊”，致赠予秦明炎师傅贤伉俪钉挂展示，续写下一篇翰墨交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