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锲圣母传靖波：湄洲妈祖绣像化育蓬莱屿（上）

梓锲圣母传靖波：湄洲妈祖绣像化育蓬莱屿（上）

杨永智（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中国木版年画研究中心专家组成员） 

仰观妈祖俗信蕴含丰沛的文化遗产，浩瀚无边，本文试分上、下两篇，谨将自身逾廿年踏查宇内的田野经验，检视奕世难得的古老雕版、陈年符箓及新刷复本，尚能掌握“版印图书”11种13图，“版印符画”台湾出品10类71图，内地生产11图，合计95图。且道际遇非凡，交待存乎诚心，但求呈现天后圣母自福建湄洲屿分香宝岛，伸枝散叶的硕果，血脉交融的验证，彰显台民传播信仰物件的丰姿，或可为文化遗产保护与传统生活创造，提供激发繁花似锦、鼎新开来的灵感平台。

图1：日治时期台湾北港朝天宫风景明信片（许诗斌提供，杨永智拍摄）

一、版印圖書中的天后聖母形象

（一）《太上老君說天妃救苦靈驗經》

目前存世者至少有明朝永乐12年（1414）与18年（1420）刊本两种，经折装，日本天理图书馆各藏1部。2011年10月13日我拜访该馆，前书因破损严重，无法提调，幸得允许拜览后者，卷首绣像作6折6面连式，先锲宝殿内天妃捧圭端坐，男侍执扇陪立，六位文臣武将偕千里眼及顺风耳肃立候命，续镂天妃率领13位仙人，齐向南海观音礼拜，护持祥云之下郑和统御宝船5艘顺风相送。此经正是追随三宝太监同航南洋的胜慧和尚，临终前嘱托将遗留资财发愿刊刻的文本。郑振铎亦过目：“描写了天妃出现水上，拯救多难者们，一看就知道是幅不平凡的杰作。……这个时代的木刻画家们，可惜都不曾留下姓名来，没有把他们自己的名字留在中国的美术史上是十分令人叹息的，我们历代的大艺术家们有多少是姓氏湮没不传的啊！”[1]

图2：座落在日本奈良县天理市的“天理图书馆”正门侧景（杨永智拍摄）

图3：2011年10月15日午后，天理图书馆金子和正馆长与我合影（中纯子拍摄）

图4：1420年《太上老君说天妃救苦灵验经》卷首绣像（日本天理图书馆提供）

（二）《天妃娘妈传》

明万历年间（1573至1619）闽省建阳熊龙峰刊本，描写天妃娘妈的纪传体章回小说，也是首部记录妈祖传说的专书，宇内孤本原是日本书志学家长泽规矩也（1902至1980）旧藏，现存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双红堂文库”。封面刻图及“锲《天妃娘妈传》”，内文作上图下文，计2卷32回、306幅绣像，上卷首叶刊“潭邑书林熊龙峰梓”，下卷最末叶刊“万历新春之岁忠正堂熊氏龙峰行”牌记。建阳“忠正堂”为明代闽省闻名书坊，图面表现绘师丰富想象力，跃然纸端的天妃以少女丰姿塑形，对于后世传衍书籍插图与木版年画特以皇家贵气定调的手法，影响不大。

图5：明万历年间《天妃娘妈传》封面

（三）《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新刻出像增补搜神记》

《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原本是西域天竺国藏板，初为元刻，推测在明万历18年（1590）刊布，日本宫内厅书陵部及内阁文库皆藏。清宣统元年（1909）湖南长沙叶德辉（1864至1927）校订覆刻，持笏天妃与执扇男侍自云端下凡的造像，雍容可亲。《新刻出像增补搜神记》大约在明万历20年（1592）由金陵三山对溪唐富春校梓，天妃端坐殿内，女侍整饬案头，衣冠素雅少赘饰，保存一派明代仕女气息。

图6：1909年叶德辉翻刻明版《三教源流搜神大全》绣像

（四）《天妃显圣录》

明末天启年间初辑，刊本佚失。清代再将历朝诰敕增补，实为记载天后圣母事迹的祖本，晚出的《天后显圣录》、《昭应录》及《勅封天后志》均据本书衍化行世。存世可见两种本子：一是清道光16年（1836）木刻本，台中市钟金水私人收藏1部，书签刊《天后历朝显圣录》，书前镌〈天妃宝像〉和〈湄洲胜境图〉，共计8幅，版心下刊“陈孙敬梓，四”及“木兰姚辉写”牌记。续锲林尧俞、黄起有、林麟焻书序3篇，目次首叶刊“住持僧照乘发心刊布，徒普日、徒孙通峻熏沐重修”，书后附录李清芬〈重刊《显圣录》记〉，落款：“道光十六年岁次丙申首夏既望”。[2]

图7：1836年《天妃显圣录》〈天妃宝像〉（钟金水提供，杨永智拍摄）

二是新北市台湾图书馆藏本，版式内容与前书同，惟缺李清芬重刊记，1960年3月，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据以重排，纳入《台湾文献丛刊》第77种，编者百吉（历史学家夏德仪的笔名）作〈后记〉：“书首有〈湄洲胜境图〉，已缺一页，余三页也都残破，不大看得清楚。”[3]所以铅字重排时图像全数删去，殊可惜。福建学者蒋维锬判断为雍正5年（1727）照乘和尚偕同徒弟普日、徒孙通峻重修本，台湾学者蔡相煇推测应是康熙13至19年间（1674至1680）丘人龙编次的本子。

图8：《天妃显圣录》书前〈湄洲胜境图〉局部（新北市台湾图书馆提供，杨永智拍摄）

（五）《天后顯聖錄》

廿世纪70年代，台湾学者李献璋（1914至1999）曾在日本看到清雍正3年（1725）2月三山会馆重刊本，福建师范大学图书馆也收有泉州文士杨浚（1830至1890）旧藏本，缺书皮封面，书前锲有〈圣容〉与〈湄洲景图〉。清光绪14年（1888）端午节杨浚为自编《湄洲屿志略》撰序：“已脱稿，付写官矣。将赴鹭岛前一日，忽有持僧照乘所辑《天后显圣录》二卷来售，版楮精工，初刷本也。”[4]交待本书来历比雍正年间重刊本时间更早。书后又补订重刊本新增的篇幅，1989年蒋维锬景印时以为出自杨浚之手。[5]

（六）《昭应录》

清乾隆32年（1767）刊本，台湾云林县北港镇朝天宫藏孤本，记载天后圣母灵应事迹传说及历代诰封，卷首〈湄洲图〉前刊〈天上圣母图〉1帧。[6]

图9：1767年《昭应录》卷首〈天上圣母图〉（台湾北港朝天宫提供）

（七）《勅封天后志》/《天后显迹志》）/《勅封天上圣母实录》

由泉州府惠安县儒学教谕林清标根据《天后显圣录》编次增补，已知3种版本：一是清乾隆43年（1778）刊本，书皮贴签头，封面刊《勅封天后志》及「乾隆戊戌年敬辑」牌记，上卷收录〈贤良港图〉及〈湄洲图〉，下卷刊神迹图说49幅。莆仙同乡会湄州天后宫藏本的最末叶加刊：“简放福建漳州镇总兵镶白旗蒙古英保佐领下苏勒芳阿因为天后圣母神灵默佑，履险如夷，乃施送《天后显迹志》百部缘由”1叶。云林县麦寮乡拱范宫亦珍藏1部。

二是清嘉庆年间（1797至1820）刊本，封面刊《勅封天后志》及“乾隆戊戌年敬辑、寄售处宝顺斋书坊”牌记，编入《吴晓铃先生珍藏古版画全编》第6册。三是清道光23年（1843）续刊本，封面刊《勅封天上圣母实录》及“道光癸卯年续刻，仓林族孙湛、男应岐、焕宗藏板”，收入《台湾文献汇刊》第5辑第14册。

（八）《清俗纪闻》

日本宽正17年（1799）10月，德川幕府长崎地方长官中川忠英（1753至1830）总纂，命令下属近藤重藏、林贞佑透过出身苏杭世家的“唐通事”（即中国语的翻译官）们协助，将乾隆年间中国福建及江浙地方的民风习气详实笔录，同时指导石崎融思、安田素教两位画工绘制图像，成为了解彼时民俗极为重要的参考。在第12卷〈祭礼〉刊载〈天后庙〉、〈天后圣母像〉、〈行牌〉3幅，其中〈天后圣母像〉附锲图说：“前左赤鬼黄裙蓝裤，右青鬼粉裙绿裤，圣母衣暗绿色，金冠，侍女右红衣、左青衣。”[7]应是最早相关天后圣母、配祀神及侍女服饰设色的具体史征，极富价值。

（九）《天后本传》/《天后传》/《天后圣像》

摘录《天后显圣录》相关天后生前部分神话故事，精绘插图，另出单行本。道光6年（1826）刊本封面镌《天后本传》及“道光六年阳月吉旦”牌记，书前刻〈天后圣像〉、〈本传〉及〈天后传〉，内文收录14则神异事迹，左图右文，最末图〈白日飞升〉图说之后，加镌牌记：“福建泉郡修文堂书坊刻”（日本天理图书馆藏本亦名《天后传》）、“刻工住在泉城南俊巷文华斋”（上海图书馆及日本内阁文库皆有藏本亦名《天后圣像》），以及不立文字留白者，[8]至少有3种本子行世。

图10：1826年泉郡修文堂书坊《天后本传》（日本天理图书馆提供）

（十）《天后圣母圣迹图志》/《天后圣母圣迹图志全集》

继续在《勅封天后志》基础上增补，上卷收录〈贤良港图〉及〈湄洲古迹〉，下卷刊载〈海天活佛〉与〈圣迹图〉48幅，左图右文排比。至少有4种传本：

一是道光12年（1832）上洋（上海）寿恩堂初刊本，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收藏。

二是同治4年（1865）序刊本，2001年9月江苏古籍出版社景印，易名《妈祖图志》，由广陵书社发行线装，4册1函。

三是光绪24年（1898）重刊本，封面刊《天后圣母圣迹图志全集》及“光绪戊戌季春重刊，板藏霞漳南台庙街多艺斋”牌记，目录首行刊“上洋寿恩堂原本，闽中两浙木商增订”。

四是清末木刻本，2006年7月台北市新文丰出版公司景印后两种，纳入《明清民间宗教经卷文献续编》第7册。

图11：1898年霞漳南台庙街多艺斋《天后圣母圣迹图志全集》封面

图12：《天后圣母圣迹图志全集》〈海天活佛〉绣像

图13：《天后圣母圣迹图志全集》〈平澎湖阴麾神将〉绣像

（十一）《西河九龙族谱》

版本有二：光绪9年（1883）木刻本，厦门林氏忠孝堂出版，台中市郭双富曾经收藏1部（后来割爱予台中市文英馆“台湾传统版印特藏室”典藏）。1926年石印本，台中市钟金水收藏1部。木刻本摹画〈天上圣母林默姑神像〉及〈鳌岗林氏祖祠图〉，石印本前图仍保留“裔侄孙（林）华敬仿”落款。后图留白处加印：“大正十五年春，时客（下缺）”，祖祠图说增锓：“民国十五年岁次丙寅春福建侯官（下缺）”题识。妈祖顶戴冕旒珠帘，身着霞被五爪龙袍，手持玉圭于胸前，真如宛在，为传存世雕镂最精者。[9]

图14：1883年厦门林氏忠孝堂《西河九龙族谱》〈天上圣母林默姑神像〉（台中市文英馆提供，杨永智拍摄）

从上述11种图籍当中仅见9则牌记：福建建阳熊龙峰刊刷《天妃娘妈传》、金陵三山对溪唐富春校梓《新刻出像增补搜神记》、陈孙梓与木兰姚辉写《天妃显圣录》、宝顺斋书坊寄售《勅封天后志》、日本画工石崎融思和安田素教绘制《清俗纪闻》、福建泉郡修文堂书坊及南俊巷文华斋上版《天后本传》、上海寿恩堂初刻《天后圣母圣迹图志》、漳州南台庙街多艺斋覆刻《天后圣母圣迹图志全集》，厦门人林华为《西河九龙族谱》「天上圣母林默姑神像」描画，明白确认绘师、雕工名姓与销售坊肆店号，为雕版出刷史留名千古，与妈祖图像流芳百代。[10]

图15：1917年台北市周春娇石版所《台湾北港彰化天上圣母源流因果》〈圣母宝像〉（杨永智提供并拍摄）